他知道,无论王伊最终是想将安县带向那条路,但一定会是王伊认为比较好的那一条。既然他自己是个看不清前路的粗人,又有什么理由不跟着能看清前路的人走呢?
因此,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心支持新知县的想法。
稍微失神,尔后回神。钱师爷忽的想起自己的同僚,歉意道:“徐老为政,奉行的是固守传统的那一套。陈师爷深受徐老的影响,也总认为万事不可变。但他是个正直的人,当面有一说一,答应了就去办,背地里决不会做些小动作。请您对他宽容点,不要因为他与您意见不同便恶言相向”。
王伊挑眉:“我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恶言相向的人?”
钱师爷比个手势:“一点点”。
王伊:“嗯?”
“得,得,亿点点”,钱师爷承认自己对王伊并非全然信任,“您也别怪我多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哪有不拿旧官开刀的?”
“哪儿学得歪理?”王伊失笑,随即收敛笑容,严肃道,“我这人从来不管什么新官旧官,我只认一个死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倘或没有犯过大错,我不会无事生非。但如果做过伤天害理的错事,哪怕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揪出来判罪”。
钱师爷听过,拍手大笑:“好,洒家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性格。磨磨唧唧的,哪儿能办成什么大事?非得要有一股子劲才行。好,好。哎,唯一可惜的是手里没酒,否则我一定要敬您一杯”。
王伊亦是大笑:“现在仍是理事办公的时辰,哪怕有酒,我也饮不得。不如这样,现在你我二人再商议商议修路、修平籴仓的细节,便于早些着手去做。午后休息的时辰,叫上陈师爷,咱们三人再去饮酒。”
“好!”钱师爷一口答应。尔后便随着王伊去书房商讨事务的细节。
二人在县衙书房内商量得热火朝天,等到将所有事宜都拍板完毕,已然是夕阳西下。
王伊瞧着时辰,推辞说:“今日天色见晚,改日再一起饮酒可好?”
钱师爷一听,吹胡子瞪眼:“大人,您这话说得真叫一个婆婆妈妈。今日就今日,改日是什么时候?今日推到明日,明日推到后日,后日一摆手,欸,爷忘了!拖来拖去,那还喝什么酒?”
王伊笑笑,道:“饮酒过多,伤身,且于事无益”。
钱师爷眼轱辘一转,乐道:“怎么无益?您想想,老陈那头倔驴,清醒的时候您能劝服他吗?不能!非得等到他喝得迷糊楞登的时候,逼他答应,让他想反悔也不行。”
王伊一听,是这个道理。
他还需要陈师爷替自己办事,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也许饮酒是个好契机。
思及此,王伊便同他一起去了。
拐个弯,二人去拉上陈师爷。
陈师爷一见王伊,神色耷拉,将他拒之门外。顺手将钱师爷扯进屋内,问他:“说服了?”
钱师爷含糊其辞:“嗯哼”。
陈师爷一眼瞧出不对劲:“谁说服谁了?”
钱师爷见瞒不过,直言道:“他说服洒家了”。
陈师爷气急败坏。静不住,在屋内踱来踱去,差点儿左脚踩上右脚。他压低声音,怒道:“我不让你去说服他吗?你怎么被他说服了?”
钱师爷无辜道:“人有理,洒家没理。有理的说服没理的,天道如此”。
陈师爷压低声音,不满:“我们怎么没理?”
钱师爷道:“有理不在声高,但没理一定不敢声高。你瞧瞧你说话,声音小成什么样子了!”
陈师爷脸一红,跟被戳中肺管子似的,咳嗽两声。想高声说话,但看着屋外的人影,又不敢高声辩驳。只能吞吞吐吐地表达不满:“反正我们有理”。
钱师爷不戳穿他,爽快道:“虽然不能用道理说服他,但还有一个办法不是?把他灌醉!让他在酒桌上答应你。我做见证,他还敢反悔不成?”
陈师爷听过,犹豫道:“这不是骗吗?”
“欸”,钱师爷打住他的话,浓眉大眼,一本正经,“师爷的事,能叫骗吗?这叫计谋”。
陈师爷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钱师爷耸肩:“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陈师爷懂了:“你拖住王大人,我去换身衣裳,咱们立刻去饮酒”。
钱师爷嘿嘿一笑,让他去换衣裳,自己先出门去找王伊。
王伊也没做别的事,只站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笑道:“说服了?”
钱师爷大笑:“说服了”。
王伊好奇:“怎么说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