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她的人不会就是寂静之主吧?
“应桃桃有一株灵脉,神圣净化属性。”
行香子跪在地上,身体因为畏惧微微颤抖,在她身旁跪着同样不敢抬头的雷雨垂。
这是一片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黑暗的寂静之地,如果不是习惯了黑夜的人,在这里是无法辨物的。
可即使看不见,他们也知道,前方不远处是有人的。
——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长相,只知道,要叫她主人。
从小在寂静之地长大,他们见惯了鲜血,见惯了生死,在这里,所有生命对于主人而言都不过是蝼蚁。
她需要他们为她做事,却也对他们的生死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培养他们的代价太大,没有完成任务做了错事,是会死的。
当行香子艰涩地说出这句话后,她身旁的雷雨垂身体陡然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几十米开外的巨大的铜门上。
漆黑一片,没有人看清主人是如何动手的,甚至连一丝灵力的流动都察觉不到,就算行香子拥有虚龙之眸,她也无法看清主人动手的轨迹。
——她的强大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
雷雨垂哇得吐出一口血,面色苍白如纸,他缓缓爬起,不敢有一丝不满和怨言,也不敢有一丝耽搁,捂着胸口踉跄着回到行香子身边重新跪好。
自很小时,两人就是搭档。
行香子因为被植入了虚龙之眸的缘故身体虚弱,经不得打,所以两人受罚,一人承担。雷雨垂伤得极重,黑血不断从他嘴边冒出,滴到脚下的青石砖上,他双眼无神,像得了痨病,气息孱弱。
一个少年从他们身旁走过,径直走向前方那令行香子畏惧的地方,路过时,他顺手点燃了道路旁白色的蜡烛。
世界终于不再是黑暗了。
路两侧是两汪新鲜的血池,池水中漂浮着数不尽的残缺人尸。在培养暗灵师的地方,血腥和尸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暗灵师就是靠吞噬万物来增长修为,他们已经见惯了。
正前方是一道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有一张卧榻。
全身裹在紫色衣袍里的人靠在榻上,她戴着兜帽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模样。
崔玄一站到女人面前:“老师。”
在这里,崔玄一是为数不多能叫她老师的人,她虽然对别人苛刻,对崔玄一却极为容忍。
据说是因为崔玄一那罕见的黑暗属性灵力,有他在身边,主人会觉得舒服。
还有传言说,崔玄一是被她捡回来的,他能有今日的修为都是主人传授的,所以和她格外亲近。
在寂静之地,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叫她老师。
他不是暗灵师,很小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很久才回来一趟。
他总戴着一张面具,除了主人和崔玄一,谁也没有见过那人长什么模样,听说是个性格古怪不服管教的人,他虽有资格,却从未喊过主人一声老师。在寂静之地没有人喜欢他,包括主人,要不是他能力超群也活不到今天。
崔玄一坐在女人脚下华丽的地毯上,趴在她膝盖前玩她衣袍:“老师,不要为废物生气。”
女人的声音腻得犹如三月里带着花香的风:“你在迷津渡没能留下应桃桃,难道不是废物?”
崔玄一撇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讨厌的人用破魔之光伤我?我最怕破魔之光了,您知道。”
“可是他们。”他话锋一转,望向脚下跪着的两人,“他们又没有对上那个讨厌的家伙,两个二株灵师却连应桃桃都杀不死,要怎么惩罚他们呢?”
听到崔玄一这话,行香子和雷雨垂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行香子说:“主人,应桃桃虽然只有一株灵脉,可她的属性之力是神圣净化,这是十方炼狱窜逃出来的人偶师亲口说的,垂与她对战时也能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对暗灵师有很强的克制作用,不会有假。”
崔玄一:“神圣净化就令你怕了?”
行香子咬牙:“那是神之属性,能净化一切邪祟和暗灵师的灵力,你说得倒轻松。”
“神之属性又怎样?”崔玄一漫不经心地拿起果盘里的柑橘,“说到底,只不过是属性之力强大的凡人,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真神,老师又不是没屠过。”
他将剥好的橘瓣递到女人手里,女人看了他一眼。
行香子:“可她身边还有很多同伴,一个用灵力枪的少年,一个打红伞的少女,她应该就是萧月图,在我和垂要杀应桃桃时,她用结神术困住了我们。”
“萧月图?”崔玄一摩挲着白皙的下巴,“她倒是和那家伙一个鼻孔出气,都一样讨厌,不过她才二株,也不至于让你们空手而归吧?”
“还有……”行香子思索道,“还有一个强大的鬼魂。”
“哦?”崔玄一饶有兴趣地问,“有多强大?”
行香子望着慵懒地靠在卧榻上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虚龙之眸看不透他,也许只有主人才是他的对手。”
“胡说。”崔玄一的目光痴迷地望向女人,“这世上没有比老师更强大的灵师,哪怕是混沌冢的李鹤骨也不行。”
女人听到这话后蓦然抬起了头,她声音原本是甜腻的,可在这一瞬间却变得空灵澄澈了:“鬼魂,长什么模样?”
行香子说:“银发、黑袍,清冷得不像是现世的人。”
女人手指蓦然缩紧,崔玄一递来的橘子被在她掌心爆裂,化为汁水流下。
她于卧榻上站起,空间里没有风,身上的衣袍却无风自动,缓缓飘扬起来。
她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崔玄一仰头看着她,见到她的脸的那一刹那愣在了那里。
她从前总是戴着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他也撒过娇想要看她的脸,可从未如愿。
此刻,他见到了。
他那从未见过真容的老师,总是在寂静之地苦修的人,竟然和他所厌恶的应桃桃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应桃桃的身上有一股不沾烟火的出尘之气,偶尔会带一些少女的灵动,而眼前这张脸,年岁看上去比她大些,神情眸光也全然不同。她更像息土境中借由骨偶化身的息壤,眼底一抹迷蒙,一抹狠厉。
不光是崔玄一,就连行香子和雷雨垂看到她的面孔时也愣住了。
“那鬼魂,一直守在应桃桃身边?”
她话语吐出口时,空灵的声音再次变了,经由她嘴里而出,如同一朵盛开在阴暗泥沼之地的艳丽花朵,虽然甜腻,却让人本能觉得危险。
行香子不敢说话,雷雨垂替她回答:“至少我们在渝城猎杀应桃桃时,他一直在。”
话音刚落,他和行香子的身体一起弹飞出去。
以往女人就算再怎么动怒也不会殃及行香子,毕竟她身体弱而她的虚龙之眸还有用,但此刻女人被巨大的愤怒冲没了理智,在她的怒意之下,两人重重砸在背后那扇巨大的铜门上。
女人笑了,那一笑并没有让这空间之内气氛缓和,而是更加阴冷了:“阿修罗海这么多年也没洗净你对她的执念,是我低估了你,藏灵身注定无法拥有属性之力,你却连神圣净化都给了她。”
崔玄一屏住呼吸,抬眸看着她:“老师?”
小时候他因为特殊的属性之力一直被关在不见光的阴暗之地,是她将他抱了出来。她教他认星星,教他修炼灵脉,他记忆中的老师是一个再温和不过、再博学不过的人,和眼前的女人天差地别。
女人挑眉:“应桃桃在哪里?”
行香子从地上爬起来,面色煞白得如同将死之人:“闽城。”
“闽城。”女人在高台上转了一圈,“听说混沌冢为了收集十方璞的碎片正在选拔灵师,崔栩一倒是在闽城,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了,未必会听我的话,留着他这步棋还有用,他不能动。”
她伸出手掌,对着烛火的光的微光细细打量,她常年久居黑暗之地,皮肤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朱颜酡与千山翠不在,你们两个废物又靠不住,至于小玄。”她低头看着坐在地毯上的崔玄一,“已经在应桃桃面前露过脸了……”
崔玄一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本能说道:“如果老师需要,我可以戴假面。”
“我最喜欢乖孩子了。”女人指尖触了触他头顶的发旋,“只是再让你受伤,有人可是会要了我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