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轮转。
南宫尘对她笑,对她好,不惜一切将她救离十方炼狱,原来从不是为了她吗?
她曾以为在帝钟记忆中看到的是她的前世,可她是一个连前世都没有的藏灵身。
画中的人是寂静之主。
同为藏灵身,她长着一张和寂静之主相同的脸。
和南宫尘一起奔逃于蛮荒狱的少女是寂静之主,死在南宫尘怀里的少女是寂静之主。
所以,南宫尘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也是寂静之主?
那天清晨南宫尘离开船底后情绪有别以往,难道也是因为从行香子的嘴里听到了关于寂静之主的消息?
他知道寂静之主就是他过往的爱人,所以无法控制心绪了?
桃桃脑海中的想法如雨后春笋,不受控制地一株株冒了出来。
南宫尘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的脸长着一张相同的脸,在听到寂静之主三百年后仍然存活于世,他不需要她了。
怪不得这些天来他总是一个人待着,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
那晚他说他自责,自责什么?
自责三百年前没有保护好寂静之主?自责他现在没有飞去她的身边只能留在自己身旁吗?
桃桃从前以为他是心情不好,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
原来从头到尾,他对她温柔,在月下吻她,都只因为她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吗?
李鹤骨的话犹在耳畔,可她已经有些恍惚了,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李鹤骨看着她:“桃桃,你心不静。”
桃桃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师祖,我……”
“去吧。”李鹤骨看透了却不说破,“等你静下心,再来找我。”
断风崖是整个混沌界的最高处,夜晚一到,温度骤降。
崖下寒风凛冽,远方悬崖下是黢黑的海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浪花。
桃桃到的时候,南宫尘站在崖边。
是李鹤骨说,从昨日他离开藏库后就一直在这。
他在看天。
已经入了夜,穹顶零星散落着几颗星子,映得脚下的大地并不明亮,却从暗处弥生着无尽的神秘。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听见桃桃的声音,他收回了目光:“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需要想这么久?”桃桃很少对他的事刨根究底,但今天她却问出了口,“可以告诉我吗?”
山颠四周寒风呼啸。
南宫尘侧身,为桃桃挡住最凛冽的风口,他的动作都在桃桃眼底。
她见了,眼有些酸。
从前只觉得他温柔,现在却觉得温柔也并不是完全的好事。
至少不是真心对她的温柔是这样。
“破局之法。”南宫尘说。
“局?”
南宫尘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座山岳:“一座冰山,山下有人,山上也有人。冰山两壁陡直,山上的人无法下来,他们的衣食全靠山下人用绳子送上来,虽然现在和谐,可一旦山下人断绝供应,他们可能会死在山上。”
“这时从冰山之外路过一个人,他想救山上的人,所以用火烤融了冰山。”
桃桃心不在焉地听他讲,插嘴问了一句:“如果烤融冰山,山下的人不会被淹死吗?”
“会。”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救山上的人就要以牺牲山下人为代价吗?”
南宫尘:“你说得对,可动手的人并不在乎山下人的死活,等冰山的融水淹死山下人,山上人就可以下来了,凭借山下的环境,他们可以生活得更好。”
“为什么山下人该死?”桃桃问。
“没有人该死。”南宫尘轻声说。
“可融化冰山的人就是这样认为的。”桃桃说,“山下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在他眼里,因为在未来他们可能为山上的人断供,所以就要杀了他们放山上人下山,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那么做,不是吗?”
“山壁陡峭,山上物资缺乏,山下人或许有将山上人救下来的办法,也许过去不行,但未来未必不可以。”
南宫尘问:“如果是你,在看到冰山将融之时,会怎么做?”
“阻止他。”
“阻止不了呢?”
桃桃沉思,一时想不出办法。
南宫尘嗓音清冷:“世人总以为自己是命运的掌棋人,孰不知都是棋子。”
桃桃:“你说的不止是一个故事吧?”
这一次,南宫尘没有再说话。
桃桃垂下眼,盯着脚下的悬崖发了会儿呆,她忽然说:“我昨天敲响了帝钟。”
“我知道。”他那时在场,更被帝钟伤得很重。
“我为什么能敲响帝钟?”桃桃仰头看向他,“它该是你的法器,又为什么会伤你?”
南宫尘俊美的脸上满是平静。
桃桃问:“因为你把心给了我,所以帝钟认不出你了,对吗?”
“你都知道了。”
“师祖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桃桃垂着眼睫没有看他:“把心给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南宫尘声线温柔:“帝钟认主,而桃桃,是我的主,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是想这样做。”
桃桃听了他这句话,头更低了。
很久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真的是这样吗?”
南宫尘短短怔了一瞬。
她自嘲地一笑:“你眼睛在看我的时候,心里在想谁?”
静夜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雪,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
平时她总喜欢将头发高束着,今日却让它散在耳侧。
乌黑的发衬得她脸颊清透白皙,也衬得她比往常看起来宁静许多,甚至多了一分脆弱。
昨夜在这里,她吻了他,又在他手里塞了一枝杏花。
那时她心里不知有什么在乱撞,回屋后更是一晚没有睡好,虽然第二天眼圈有些黑,但她心底却一直雀跃。
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厢情愿,不过是个笑话。
“是你。”
是你。
他这样说。
桃桃脑海中回忆起那日见到行香子之后他的种种表现,觉得从前关于南宫尘的想法并不是错觉。
她一直都认为,他的温柔不过是假象,面具之下冰冷而随时会发疯的那个才是真的他。
关风与虽冷,但和他不同。
一个是外冷内热,实则温柔。
一个是看似温柔,实则内心对天地万物都漠然冰冷。
不在乎所有,不关心一切。
就算宇宙下一秒在他眼前爆炸,凡人深陷炼狱之火,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他为什么要皱眉呢?
凭他从前种种,这世间苍生确实不配得到他的善意与温柔。
桃桃想问他与寂静之主的事,想问为何当年寂静之主会死在他怀里,她又为什么会变成暗灵师。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是没有问过,就算她问,他也不会回答的。
“师祖说,我没有前世。”
“仅凭七岁那年阿修罗的一面,不足以让你这样喜欢我吧?”
她轻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的听:“骗子。”
她撂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断风崖。
南宫尘想要拉她,可他抬起了衣袍,袍管之内却空空荡荡的,没有手。
他放下手臂,望着桃桃的背影,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