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某当即直起身来,他左顾右盼,却没看到那少女的影子,压低声音问:“她来华灵院干嘛?”
距离寂静寮血洗混沌界那晚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对灵师界而言可谓天翻地覆。
先是混沌界被血洗,灵师界纷纷猜测混沌冢的未来会如何,对那闭门不出的新任鸣钟人评论、揣测。
每天灵师app上都有无数帖子被发出来,大家闲聊八卦乐此不疲。
一个月后,新任鸣钟人出来了。
一出手便毁了当晚在混沌界肆虐的堕神道,更是接连拆了两个灵师组织。
紧接着,混沌冢新任鸣钟人又做出了一个令灵师界为之巨震的决定。
从今以后,混沌冢不会出手收集一枚十方璞碎片,也不会出手收伏一只邪祟。
灵师界刚听到这个消息本以为她只是闹脾气,但从那天开始,真的再也没人见过混沌冢的灵师出手。
虽然李鹤骨离世,但混沌冢所拥有的的灵师数量、质量,以及他们驱邪的经验远超这世上任何灵师。
单看十方璞收集榜上,其他所有灵师组织收集的十方璞碎片加起来还不如混沌冢灵师的一半多。
混沌冢不再出手收集十方璞。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灵师界收集碎片的效率大大降低。
以他们现在的收集速度和能力,只怕到十方炼狱彻底崩塌那天也无法补齐炼狱之门。
应桃桃这分明是想要整个人间为混沌界死去的灵师陪葬。
有灵师不满,去混沌界门口抗议,去一个被打回来一个。
那些灵师鼻青脸肿,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是谁动手,又是怎么动的手。
他们只听见少女清冷的声音从混沌界内传出来。
“为万世开太平,从来都不是混沌冢必须履行的义务,下次再来,我要你命。”
这位鸣钟人的手段有目共睹,她说出的话没人怀疑她能不能做到。
至此,灵师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再没人敢去混沌界闹事。
段某听到元天空这么说,即使身经风雨也吓住了,他摆手:“我可不敢去!”
现在在灵师界,应桃桃这个名字几乎成了吓小孩的代名词。
要是哪个灵师家的孩子不听话,父母准会威胁:“再哭?再哭就把你丢到混沌界送给应桃桃。”
这话很管用,只要一说,吵闹的小孩就立即收声。
“这可由不得你了。”元天空借着身高优势,把段某夹在胳膊下走向一旁七层高的建筑。
段某嚎道:“有什么事让她给我发微信不行吗?现在的应桃桃有多恐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死了师祖不说还死了老公,我问你,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最可怕的应该是鬼吧?”元天空回答。
“是你的头啊!是疯批的寡妇!我可不想跟她面对面,虽说是有点交情在,但要是她发起疯来……”
还未说完,他后半句话卡回了嗓子。
元天空将他带到了天台。
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天台的边缘,两腿垂着。
她逆着清晨的光线,指间夹着一根白色的树枝样的东西伸进唇间,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
像是香烟,但段某知道,那不是烟。
雪胆枝,一种生长在极寒地的灵物。
短短细细的一根枝里灵力充裕,像吸烟一样吸入,吐出无用的寒气后剩下的部分能修补灵师受伤的灵力本源。
这东西对灵师的身体很好,但很稀有,所以异常珍贵,一根少说十万块钱。
应桃桃在吸的东西就是它。
桃桃回头,比起三个月前那晚见的最后一面,她瘦了些,脸上的肌肤也比从前更苍白了,只是双眸中的神采却变了。
往常她总是一副淡然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但现在与他对视,她眼眸有很深的、令段某也看不懂的东西。
“好久不见。”桃桃朝他打了招呼。
段某知道自己没路走了,只得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桃桃递来一根雪胆枝,段某接了:“这么贵的灵物你倒是大方。”
“打听两件事。”桃桃平静地说。
段某将雪胆枝伸到嘴里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灵魂一片清爽:“报酬都收了,你问的事我还能不说吗?”
“听说华灵院有一种可以修补灵魂的雾气,你还说过,神圣净化取月印的元素书就存放在华灵院里。”桃桃回头看着段某,“这两种东西,我要知道它们在哪。”
段某愣了,看着桃桃的表情,他明白了。
——她之所以出现在溪春镇,是要来抢东西的。
……
茶馆。
服务员端来一壶金骏眉和一盘芋泥糕。
从二楼望去,可以看到今年入学的新生在镇上到处采买入学后的生活用品。
哪怕今天学院内的学生出不来,火车到站之后,镇子上也很快热闹起来。
元凌对面坐着一位老人。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唐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胡须剔得很干净,但眉毛有些泛白,神情沉滞。
华灵院本就归属于特调局,他眼前这位是特调局上任局长嵇色邪。
他退休后并没有离职,而是接手了华灵院做了华灵院的校长,新生入学,他出来看看。
元凌给嵇色邪倒了杯茶,嵇色邪却不喝:“混沌冢还是那态度?”
元凌:“其他灵师我们还能联系说上几句话,但应桃桃完全不与外界交流,我们又不好直接闯进混沌界找她。”
嵇色邪:“一句话就让混沌冢的灵师停止收集十方璞碎片,我没想到,她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威望。”
元凌:“那威望是她用命换来的,单是灭杀了二十座城的堕神道,就连老师您也无法做到吧?”
“就算有办法,也很难有那样的决心,她很聪明,也确实如外界说得一样疯。”嵇色邪评价道,“在混沌界被血洗之后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要不是这件事,或许还不会完全让混沌冢寒心。”
他看着元凌:“你当初在闽城做的事没有错,身为公务人员,人民的安全是你首要应该考虑的。只是后来我们不该任由论坛上的言论发酵,许多曾经被混沌冢压着一口气出不来的杂种在里面搅混水呢。”
“言论自由,特调局本来就无权干涉。”
“自由也是要有边界的,如果你是混沌冢的灵师,你看到那些所谓的自由言论,你会怎么想?你不干涉,应桃桃就出手了,你看,最后还不是让那群人彻底闭了嘴?只是过程和代价也惨烈多了。”
嵇色邪淡淡道:“华灵院曾私下对混沌冢鸣钟人做过画像分析。”
“李鹤骨是温和派,只要世间维持在相对的和平线上,他不愿意过多杀生,所以很多事上不插手。李三九是激进派,他曾表示过,如果有一天他做了鸣钟人,会让混沌消亡这个遥不可及的愿想彻底实现。”
“关风与作风半分像李鹤骨,半分像李三九,根据对他的性格分析,有朝一日他做鸣钟人,他会中和李鹤骨和李三九的优点,在现在的情形下,他做鸣钟人对特调局而言、对这世间而言是最有利的。”
嵇色邪叹了口气:“至于应桃桃,关于她以往的数据太少,也太混乱了,她不按常理出牌,行为完全无法预测,谁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没了鸣钟人,又接连失去四位五株灵师,谁也不知道应桃桃下一步棋到底想怎么走。”
“四位?”元凌记得混沌界劫难的当晚离世的五株灵师只有三位。
“明则慧。”嵇色邪喝了口茶,“她回到渝城后就去世了,听说是在睡梦里,没有什么痛苦。”
元凌沉默。
“应桃桃。”嵇色邪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年龄不大,魄力倒不小,其实她的决定也不全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