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珍听不清秦主席跟吴主席的小声说话,但是见吴主席的目光从同情渐渐变成了寻常,她就瞪着眼睛很不客气地说道:“领导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可别是瞒着我在说我们一线工人的坏话呢!我跟老夏两个人为棉纺厂付出了一辈子,我得了严重的肺病,每个月都在吃药看医生。现在我们老夏躺在那个屋子里头,不知道能不能活,要是死了一了百了倒是还好,要是伤得重了以后都干不了活儿,厂里准备怎么安排我们呀?我是内退的职工,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儿钱,只够我自己吃喝,想抓副中药吃都要靠我儿子贴补。我们老夏要是也弄成个内退,那就是让我们两口子去等死的呀!”
听到这里,不光夏青棠明白了赵美珍的用意,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了。
内退虽然退休工资极低,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可以让下乡插队的孩子们提前回城,但夏家已经没有还在乡下的孩子了,所以内退这件事对他们家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美珍已经内退了,每个月的收入确实只能勉强吃饱,但好在夏大明工龄长工资稳定,所以就算夏青海不给家里贴补,他们两口子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现在夏大明躺在手术室里情况不明,万一出来以后身体状况不允许在仓库工作了,厂里直接来一句让他提前内退,那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所以赵美珍是一定要闹事儿的,趁着市里的大领导也在这里,她必须把这件事闹大,要齐厂长现场就给她一个说法,只要现在给了一个说法,能让夏大明之后调岗而不是内退,那赵美珍才能放下心来。
夏青棠看着赵美珍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意识到这个人其实一直很精明,只是有时候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夏青海其实也是遗传了她的精明,而且他现在为人更加谨慎小心,所以才能够娶到吴金凤,还让女方听自己的话。
夏大明呢虽然不说话,但他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不想管也不想说。
所以上辈子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蠢人,也怪不得会被他们母子俩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呢。
看赵美珍的样子就知道了,夏大明这次不管伤成什么样,他们家都能闹出个最大获利来的。
赵美珍喊完话后,齐厂长很明显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擦额角的冷汗。
“诸位领导,别都不说话啊!我们家老夏是为了厂里才躺在那个屋子里的,你们今天要是不给句准话,我也不想活了,我就当着大领导的面,直接撞死在这里,让大家都来看看,为什么厂里不能考虑我们一线工人?”赵美珍振振有词,说到这里的时候更是配上了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好像她才是个正义方似的。
吴主席赶紧说:“同志,你的诉求我们都知道了,但一切都应该等到手术结束后……”
“结束后?万一不能活着出来了,领导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怎么办?我是个一身病的女人,不是我不讲道理,我只是没得办法了!大领导,你说说,我们老夏为棉纺厂奉献了一辈子,在仓库干了几十年重活,一身伤病就算了,现在都这样了,厂里一句说法不给吗?这是真逼着我去死吗?”
吴主席笑着看向齐厂长:“老齐啊,你要正视职工们的心声啊。”
齐厂长心里在骂娘,嘴上却只能绷着嘴角道:“您说得对,我是肯定要正视职工们的心声的,只不过我们厂现在的职位也很紧缺,很多地方都不缺人了……”
“怎么不缺人了?齐厂长不是才把自己家的小姨子弄到清扫班去了吗?那是全厂最清闲的一个部门,谁不知道去了的人都是关系户?你那小姨子年轻又健康,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要送去清扫班养老?”赵美珍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夏青棠也知道这件事,毕竟工会是要了解所有人员调动的,不过赵美珍说的那个小姨子并不是齐厂长的亲小姨子,只是个表亲,而且那人确实拿了医院的什么证明,说是没法再在车间工作了,前后也折腾了一年多,最近才被齐厂长弄去清扫班了。
清扫班养的都是关系户的闲人,这一点其实哪个厂子都差不多,吴主席身为工会主席也清楚,但现在听到赵美珍点名道姓说出来,也只能立刻严肃道:“老齐啊?真有这回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