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仿若云散雾开一般,邱静岁仰起头短促地发出一声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愚笨和自以为是,她垂死挣扎般道:“但是你还是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啊?”

“那家族便会被其他人蚕食殆尽,成为下一个史书中没落的世家。”陆司怀冷静地说出最有可能的结果,顿了顿,问,“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只要遵从心意便可。”

遵从心意,真是好动听的词语。

邱静岁觉得自己变得爱哭了许多,即便是陆司怀这样平平淡淡的话语,也让她十分动容,眼中的泪水不自觉顺着脸庞流下来。

陆司怀甚少感觉到如此忐忑的心情,虽不知道邱静岁会给出一个怎样的回复,但他见对方流泪,在礼法的约束之下,不肯太逾矩,却仍牵过她那只空着的手,慢慢握紧,用行动传递自己的安慰之心。

邱静岁很快擦干眼泪,不再哭了,她沙哑着嗓音,把脸转过来,露出一张泛红的脸,含着几分明知心虚的矫态:“你错了,其实我不光怕连累你,我怕的事可多了。”

“你说,”陆司怀跟她面朝面侧坐着,目光专注,“我听。”

“我怕同床,怕怀孕,怕生产,怕死,怕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怕成为你的附属品,”邱静岁一连串地吐露着真正的心声,“怕跟你成为一对怨偶,怕失去自我……”

邱静岁都不敢去看陆司怀的神色,她慢慢放缓了语气,重新恢复到一个正常理智的人,剖心置腹道:“如果我是一个聪明的小姐,知书达理,圆滑世故,或者一切以夫为天,愿意丢弃自我,那跟你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担忧顾虑的,家世的鸿沟更不算什么,因为我可以随时为你而变。但是你知道,其实我这个人脾气实在一般,又嘴硬又不会低头,经常喜欢干一些出格的事,还经常和你别苗头较劲。”

“或许一开始你会觉得我这种人还是有几分新鲜的,但是时间久了呢?或许就会认同大多数男人的观点,娶妻娶贤,只要举案齐眉便好。”邱静岁一点也不想保留,要把思虑一次说个清楚,“或许以后,还会因为我,让你们家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或者劫难,到时候你会怎么看待我呢?即便口里不说,心中会没有芥蒂吗?甚至之前你包容过的我那些出格举动是不是也会被翻想出来,作为你后悔时候的佐料之一?那时我该如何自处?离开?还是留下来?你应当知道,对于女子来说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絮絮地说了这么多心里话,邱静岁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陆司怀面前,思想的裸露和身体上的裸露能带来一样的心理效果,但是如果真的要在一起,这些煞风景的、不合时宜的话她是一定要说的。

说完了,心理负担消散一空,邱静岁终于敢去看陆司怀,却见他的表情甚是凝重,看向她的眼神,甚至也带着几分不愉。

这是必然的,邱静岁虽然心下空了一块似地失望,但也在料想当中,还能维持得住表情和体面。她动了动,想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却没有抽动。

方才陆司怀的脸色冷得都能结冰了,可在她有所动作后,却闭了闭眼,再看向她时,表情已然和缓了许多。

邱静岁听见他那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十分的无奈。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人吗?”

第86章

“不, ”邱静岁立刻摇了摇头,眼中渐渐侵染上无可奈何的悲伤,“是这个世道如此。”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场, 即便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感受得到。她从第一次见陆司怀,就知道他周身全是疏离的气息, 即便学识、涵养让他看起来是彬彬有礼的, 但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却依旧浓烈非常。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陆司怀与自己相处的时候, 却总让她觉得那道疏离的屏障在逐渐消退。邱静岁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才确定不是。

作为动物的本能,告诉了人类哪些人是容易亲近的,哪些人是带有危险的, 而邱静岁从陆司怀那里感受到的危险,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亲近。

这样一朵完美的高岭之花——起码从外表、能力、家世来说——却开在了她的手边,真叫人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对待感情多思多想的人, 两人中, 她是步步退缩的那一个,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另一方坚定的选择, 两人的缘分, 极有可能便是到此为止。

可是她不明白陆司怀哪里来的执念或者说是一种自信、一种征服的欲望,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包容。

诚然, 在古代社会, 男女成亲, 双方承担的风险如若摆在天平上,差距一定十分明显, 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情况对于邱静岁来说又有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