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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 盛星斗 943 字 10个月前

成南有些担忧地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那人并无回应,也不知究竟听到没有,成南又细细瞧他的胸膛,发现还有起伏,这才松了口气。他又开口安慰男人,也像是安慰他自己:“到时候大家把银两送来,他们就会把我们放回去了。”

那人脸色如旧,嘴角却忽然极轻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个惨淡的笑。成南看明白了他是在笑自己的话,却仍旧嘴硬道:“一定会没事的。”

他没办法不嘴硬,如果连这点也无法相信,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捱过接下来漫长无比的几个时辰。

一番折腾下来,时候已经过午,那伙人在空地上生火做饭,没一会儿便伴随着粗野笑骂传来食物炙烤的香气,看守他们的土匪已轮换了两波,没有一人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吃东西,而被绑在树上的这五十人也没有一个敢开口问上一句,只有默默忍耐。

就这样一直挨到天黑,匪徒们又欢闹着用过一顿晚饭,成南等人饿得饥肠辘辘,除此之外还要忍受随着夜色降下的凉气,山间夜晚寒气入骨,冻得人骨头都僵硬起来,头顶上却还飘着一轮雪白的月亮,冷艳又干净,却也格外无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成南放在天上的视线勾了回来,一个人快跑着向火堆旁那书生模样的男人跑去,一边愤恨地骂着:“我们被那狗娘养的杜孬种给骗了!他们根本就没想给我们准备银子,我刚去看了,城门口紧闭,上面守了上百个卫兵,还架了弓弩,他们他娘的完全不在乎这群狗东西的命,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立马有土匪骂骂咧咧地摔酒杯,那尖锐的声响如同炸开在成南心底,他茫然地向周围看去,入目所见的脸上皆是死到临头的恐惧与绝望,想来别人看他应也是一模一样。

有人喃喃开口,声音哆嗦得不成样:“怎、怎么会呢,我们还在、在他们手里啊……”

没有人回答他,成南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却又似乎嗡响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轰鸣,直至一声呐喊将其刺破,有人骤然崩溃,挣扎着大声怒骂:“你们这群畜生!反正也活不了了,来啊,来啦!有种就杀了爷爷我,杀了我!”

似是被他鼓舞,有几个声音也响起来,然而再多的愤怒也化不成刀剑,斩不断手上的麻绳,也取不掉对方的性命。那领头的土匪踱步过来,站到那怒目而视的人面前,温和的声音像是剧毒的蛇:“是你在喊?”

一口唾沫用力吐过去,被绑着的那人双眼血红:“就是你爷爷我,有种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男人手中不知哪里拿来一把刀,扬手便插进了他的身体里,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周围瞬时死一般的寂静。

站他旁边的土匪粗声喝问:“刚才还有谁叫唤了?”

没有人吭声,然而已经有好几个土匪走到那些人身前,手中大刀像是一轮更白的月亮,随后那月亮便染了鲜红,成南目眦欲裂,挣扎着要喊,一个“不”字刚出声,便被旁边站着的人狠狠一脚踹倒,瞬时传来的剧痛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呛出满脸冰冷的泪。

为什么要这样?他听到自己嘶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活着便罪无可恕吗?

可是问谁呢?他又能问谁呢?

那书生模样的土匪头子拿布巾擦干净脸,温雅的面容在深林之中如同鬼魅,显得阴气森森,他嘴角勾笑,似是对接下来的事颇感兴趣:“杜明既要耍心眼,便陪他们一番。子时一过不见银两,便把这剩下的人头全割下来,拎着进霖川城,传给弟兄们,这回杀戮不忌,房林典想追究也没法,这回可是他们自己的人先不仁义的。”

他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转身朝木屋走去,大半土匪随他而去,因着即将到来的杀戮血气涌动、兴致高昂,仅留下几人搬运尸体,将那些尚有余温的死人从树上解下拖到一旁的山崖上扔下去,自此便算是在这世上消失了干净。

成南埋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极度的愤恨之后,只剩下无比麻木的空虚,他想不如就这样安静死去。然而就这点希冀也不能如愿,他感到自己脚踝上抓了一只手,见他拖着向后拽,成南刚想挣开,便听一声压得极低的轻喝:“别动。”

不知哪里来的预感,成南心脏怦的轻跳一下,随后再也没动,他感到那人解开他身上缠绕的粗绳,随后扯着他的腿将他向林中拉去,粗糙的地面将遮在脸下的手磨得生疼,成南没心思去关照,只听到自己愈来愈烈的心跳。

直至悬崖边上,那人松开他的腿,低声道:“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