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随行着两匹神骏,左侧的宝驹浑身雪白, 没有一丝杂色,马背上的女子亦是一身白衣,帷帽遮面,超然如仙。右侧的马匹相貌颇为古怪, 黑嘴黄毛, 通体毛发蜷曲, 排列紧凑, 身量比一旁的白马大出一圈, 悍勇非常。骑马的女子一身鹅黄衫子, 杏眼桃腮, 秀丽可爱, 只是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马车在陈府门口停下, 众人赶紧让开一条道路,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门帘一掀,车上下来两名男子, 一名身穿宽大的纻丝道袍,头戴直檐大帽, 帽檐下的面容倒是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只可惜眉眼之间隐隐有着病容,肤色也少了常人健康的红润。另一名男子着一身深色直缀,文质彬彬,脸上始终挂着怯生生的笑意。
这几人甫一露面,围观的百姓和陈府的小人们便议论开了。
“哟,看来是大案子了,沈大人和柳仵作可都来了。”
“看你少见多怪那样儿,没听说吗,咱们小沈青天连妖龙和尸魃都治得住,还怕一只狐狸?”
“诶,你说,小沈青天这道法是跟谁学的,李时珍吗?”
“李时珍不是柳仵作的师父吗?”
“那就一定是戚总兵官了!”
“你们说话能不能有点儿谱啊!?”
围观者嘈嘈切切的议论声随着春日的暖风悠悠荡荡地飘到了沈忘的耳中,沈忘停下脚步,拱手向大家行礼致意。人群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也都慌忙回礼,推搡之间,沈忘已经带着柳七、易微、程彻和霍子谦步入陈府之中,府门关阖,徒留一众咂摸回味,恋恋不舍的人群。
历城陈府不愧是济南府数得着的乡绅富户,宏峻堂宇,重轩复道,奇花异草掩映其间,比之朴素简单的历城县衙后院实在是高妙了不少。众人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分工,由沈忘和柳七勘验尸身,查看现场;由程彻、易微和霍子谦根据提前备下的问题,对陈府中诸人进行有针对性的查问。是以,在前院之中众人便极有默契地分散开来,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沈忘和柳七在管家的带领下,当先选择了案发现场——新房。一路行来,沈忘和柳七都觉出些许荒诞不经之感,因为事出突然,一家之主陈其光又因被告的身份被羁押在县衙大牢,整个陈府乱成一片,虽经管事的极力弹压,已然能看出下人们脸上掩藏不住的惶惑浮躁之色。许多廊柱门窗上的喜字和红绸尚未来得及摘下,新房门柱上却又挂上了雪白得刺眼的挽幛,高扬丧幡,红白相对,悲喜相加,让人心中郁郁,感情复杂。
“多谢吴管事,您不必候着了,本官可以自行查验。”沈忘温声道。
吴管事面上一松,似是早就等着沈忘撵人了,忙不迭地恕罪着跑远了,仿佛这新房中潜藏着妖魔,只待门开之时便后暴起扑人。
沈忘和柳七对视了一眼,幽幽道:“看来这狐狸附身之说,笃信之人不在少数。”
柳七颔首,严肃道:“愈是将凶案归罪于鬼神之说,这凶手便愈是心虚,只怕这案情比表面上呈现得还要复杂。”
二人边说,边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去。房间中央的圆桌被搬到了房间的一角,取而代之地是两张并排的灵床,两具年轻的尸体仰面朝上躺着,身上已经换好了寿衣和寿鞋。柳七卸下背上的药箱,从中取出提前调配好的熏香,正欲点燃,却被沈忘拦住了。
“停云,你闻到了吗,这股房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柳七凝神细嗅片刻,点头道:“应是檀香,可这房间之中并未燃香,这香味是哪儿来的呢?”
沈忘缓步走到灵床边,垂眸凝视并排安眠的两人。陈文哲清瘦异常,年轻的面容之上暗含苦涩,仿佛心中藏着无限的凄凉与哀怨,即使死亡的羽翼也无法掩盖这种戚惶。而裴柔的表情就安详许多,面容秀美的少女与那日初见时一般鲜活,甚至映衬着口唇和颧骨上色泽娇艳的胭脂,愈发显得如花初绽,毫无死气。
沈忘微微弯下腰,思忖片刻道:“香味是陈文哲尸体所携,裴柔的尸身上也沾染了些许,这才使得满屋馨香。想来,应该是陈文哲的尸身安放在后堂时,堂中燃放了檀香的缘故。也不知这凶手费尽力气,将陈文哲的尸身从后堂搬到新房来,所图为何。”
“沈兄,你认为这是凶手干的?”
“目前证据不足,还不能下定论,但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是凶手为了掩藏什么,才将陈文哲的尸身从后堂搬到新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