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叹了口气,刻意转移了话题:“沈兄,明日便要复审了,你想好要怎么查问了吗?”
沈忘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今日寻到的证据,的确可以帮助我们还原整个案情,可惜,却没有一条能够直指凶手,让他无所遁形。停云,你也知道,我从不愿动用刑法,唯恐屈打成招,所以明天是场硬仗。”
“你担心他们不肯认?”
“只要没有一针见血的证据,他们必然不肯认,现场洒扫得那么干净,他们早就做足了准备。”
柳七微微挑眉,从脑海中翻找着可以想对照的回忆,鼓励道:“准备充足的凶犯我们也并非没有遇到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最可怕的并非准备充足的凶犯,而是急流勇退的苦主。”
柳七不由得一怔:“苦主?”
沈忘将整个身子都趴伏在栏杆上,看向脚下的土地,这是他不畏艰险选择的道路,亦是他与朋友们决意要捍卫的城府,而现在,他想要保护的,却即将成为他需要对抗的。
“今日在陈府,我们并没有见到陈夫人,府邸上乱成一团,喜帐挽幛交相辉映,在这种情状下,有什么事情会让当家主母离府呢?她又去做了什么呢?”沈忘无奈地笑了笑,格外疲惫:“这个答案,我们明日便会知晓了。”
第124章 歧路冥婚 (十)
“你说什么, 息诉!?”蒙蒙的天色中,程彻和霍子谦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老夫妇。
他们俩是被易微支使出来买草包包子的, 这一味济南府的名吃, 若是不提前排队是决计买不到的,是以天色才刚亮,程彻和霍子谦便着急忙慌的出门了。草包包子的东家木讷寡言,每日只知绕着灶台转悠,人送绰号“草包”, 可是经他手包出的包子,汤汁饱满,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齿颊存香, 易微吃过一次就再难忘怀, 这几日天天都嚷着馋, 程彻自是没有二话, 每日来都是第一个到店的。
可是今日, 他与霍子谦刚一踏出县衙大门, 就看见雾色空蒙的天色里, 影影绰绰地蹲着两人,正是前几日击鼓鸣冤, 哭得昏天黑地的裴氏夫妇。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蹲在县衙门口巨大的泡桐树下,看上去瘦影伶仃,让人见之生怜。
程彻还以为二人是来追问案情进展的, 刚准备说些安抚之语,却得到了裴氏夫妇想要息诉的消息, 当下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
“你们为什么要息诉啊?裴姑娘是怎么死的还没查明白呢,你们……你们便不告了?”程彻叉着腰,只觉心头无名火起,无处排解。
“程捕头,草民回家想了又想,还是不愿再给大老爷添麻烦了,毕竟小女是自戕,若还是死咬不放,小女的在天之灵也难安啊!”裴从紧张地搓着手,不断地垂首作揖,若是不明就里的围观者从旁看着,也许会认为是程彻以势压人也未可知。
“不是,这和添不添麻烦有什么关系!谁跟你说裴柔是自戕了,我们明明查到……”程彻气得口不择言,胳膊肘却不轻不重地被身旁的霍子谦撞了一下。
霍子谦温声道:“裴老丈,这衙门也有衙门的规矩,你既是击鼓鸣冤,沈大人也受理了,这诉便不是你说撤便能撤的,更何况现在案情正在查实中,你难道不想知道裴姑娘死亡的真相吗?就像你之前在堂上说的,全须全尾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只一夜之间,便自戕了呢?”
“可是,草民向大状问过了,府县的老爷们也是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要苦主不再吵闹,息诉也是所有人乐享其成的啊!毕竟,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的。”裴从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但是态度却是格外坚定。
“别的老爷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但是咱家老爷不这样!案子是你们想查就查,想息就息的?这是谁家的规矩!”程彻双拳紧握,只觉憋在肺里的一口怒气要炸开了。
“程捕头若是气不过,草民便认下该挨的板子,草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程捕头若是觉得这样解气……”
“这跟打不打板子有什么关系!我问的是这个理儿!”
“民妇愿意替自家老头子挨这顿板子!咱家已经家破人亡了,若是老头子也被打了板子,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一旁的裴赵氏扑通一声跪下了,嘤嘤怯怯地哭了起来,全身如打摆子般颤抖个不停,眼泪也恰到好处地啪嗒啪嗒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