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添彩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死,怔愣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沈忘,却听沈忘信誓旦旦地胡诌道:“可阎王爷却对我说,无忧啊,这位殷择善乃是寿终正寝,昨夜的那场大火是他命中该有的定数,这一无冤屈,二无宿怨,凭什么把他换回去呢?”
殷老丈正倾着身子仔细聆听,闻听此言,摸索着抓住沈忘的手,用力地攥着,一叠声道:“谁说没有冤屈!大人,你就跟阎王爷说,吾儿择善是被那贱皮子的奸夫害死的!阎王爷要收人,就把那奸夫和贱皮子收了去,不要收我儿啊!”
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将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看上去可怜非常。可偏生他手劲极大,攥得沈忘龇牙咧嘴,暗暗用力往回抽着手。
“殷老丈,阎王爷那儿的规矩和咱们这儿一样,捉贼捉赃,捉奸成双,红口白牙的冤枉人可是不行。”在程彻的帮助下,沈忘终于把手抽了出来,轻轻揉搓着道。
“大人,我当然有证据!”殷老丈指着自己的耳朵,声泪俱下道:“别看我瞎了,可昨夜她是如何与奸夫谋划,害我儿性命,篡夺我家产的事情,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此言一出,围观的衙役们尽皆哗然,沈忘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昨夜的花市街大火,大家都去出了一把子力气,自然也都见过那长得如女菩萨般端正高贵的殷夫人。殷老丈这番自曝家丑的发言,简直是将救公爹于水火的殷夫人钉到了耻辱柱上。
沈忘下意识地朝柳七看去,却见柳七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二人皆想得是同一件事,那便是殷大状后脑上可疑的创口。后脑是一个极其复杂而危险的部位,也正是因此,后脑受伤可大可小。若是小,哪怕出了一滩子血也只能算作皮肉伤,没有大碍;可若是大,哪怕一点儿创口都看不出来,但是枕骨骨折、脑内出血都是足于要人命的伤势了,更遑论后脑水肿、神经受损等更难以察觉的病症了。
虽说这殷老丈头脑不甚清晰,可既然他言之凿凿昨夜的大火有蹊跷,那衙门便有了深入查证的义务。
“既是如此,开堂审案!”
衙役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被告殷夫人。因为殷夫人早已就担心公爹的安危而一路寻了来,被衙役们顺势请到了堂上。她柔顺地端正跪下,从怀中摸出一张饼,垂首道:“沈大人,民妇的公爹尚未用早膳,老人体虚孱弱,可否让他吃点儿东西再行问话?”
沈忘点了点头,示意殷夫人将饼递给自己的公爹,殷夫人赶紧用手帕托着饼,恭恭敬敬地呈到殷老丈面前。这殷老丈目不视物,此刻却又长了眼睛般稳准狠地一巴掌打在殷夫人的手腕上,女子手腕一抖,好好一张大饼掉在地上。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谁知道你这贱皮子给没给我下毒!”殷老丈中气十足,倒是没有体虚孱弱的样子。
堂外围观听审的百姓们却是不依了,叽叽喳喳的议论怒骂声响成一片。沈忘却是没有拍惊堂木,只是微微抬眸,向堂外扫了一眼,吵嚷声瞬时就止住了,连院中的蝉鸣都安静了下来。
“堂下所跪何人!”
“草民——殷万福!为吾儿殷择善喊冤!”
“民妇——南菀,见过沈大人。”
南菀……怪不得邻居们都称呼她菀姑娘,沈忘心道。
沈忘仔细打量了一下堂下跪着的两人,先向殷老丈问道:“殷万福,你控告你的儿媳南菀与奸夫合谋杀害你的儿子殷择善,并觊觎你殷家家产,可有此事?”
“没错!我听得真真切切!”
“那你所言的奸夫,又是何人?”
殷万福愣了一下,浑浊的双眼向左上方费力地瞟了瞟,方道:“我只是听到过他的声音,并不知道那奸夫是谁……”
“嘿,有意思了,听着了就算啊,那我还听着你老婆子和隔壁老光棍调情呢!”
“是真能作妖啊,我还以为昨日里死了儿子发了癔症闹闹就算了,今天倒好,闹到沈大人这儿了!”
“可不是,就不该救他,跟他儿子一道烧死了倒还清净!”
堂下又小声议论了起来,也许是生怕沈忘再看过来,这次的议论声比之前克制了许多,连带着让沈忘也听清了身旁霍子谦的小声嘟囔声:“污浊之地,偏生青莲,可悲可叹。”
沈忘转头看向霍子谦,他手中的湖笔停了,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了下来,晕染了成一片起伏的山水,而霍子谦的双眸则静静的凝望着堂下跪着的南菀,温柔而满溢着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