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程彻恍然道。
“还真让清晏你说准了, 这事儿,若是查出了个子丑寅卯,想要复启海公的皇上必然不悦;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想要阻止海公复启的一众臣子没了借口,定然会把矛头指向我。所以啊,成或不成,都是风箱里的老鼠,两面挨巴掌。”
明明是极为棘手之事摆在面前,沈忘却神色如常,唇角还隐隐带着笑意,让人望之心安。柳七问道:“沈兄,你心中可是有了办法?”
沈忘的眼睛弯了起来,笑道:“本来我还尚有几分犹豫,可今日我收到京城来的书信一封,倒是坚定了心中所想。”沈忘边说,边从案几上拿过一叠书信,摆放在众人面前。
“诶,是沈家哥哥的信啊!”易微眼尖,只一眼就看到了信纸上的落款,大声嚷嚷了出来。
“没错,确是兄长加急的书信。”
“那咱家哥哥是什么意见呢?”程彻也紧跟着打听道。
“兄长让我千万不要着急动身,只是接了圣旨按兵不动,他在京城多方活动,定能将这烫手山芋送到别人手里去。”
霍子谦闻言,点了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此去琼州天高路远,光是路上就会耗费许多时日,圣旨上也没有规定具体到达的日期,倒是能余出时间和机会让兄长在京城活动活动,说不定还能有个缓儿。”
“我就说嘛……”易微闻言放下心来,道:“沈家哥哥看着就靠谱,再说了,舅舅还在京中呢,我这就给他写信让他帮帮忙!”
“沈兄,你似乎并不做此想。”柳七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笑而不语的男子。
沈忘颔首道:“没错,正是由于兄长这封信,才坚定了我去琼州断案的想法。”
“为什么呀!?”易微和程彻满脸不解,异口同声道。
“兄长最会审时度势,虑定而动,连他都开口了,可见朝中舆论风向对海公颇为不利。若是我推了此事,他们又会选什么人去查呢?会不会将本就赋闲在家的海公一竿子打死也未可知。所以兄长愈不让我插手,我还偏要搅搅这趟浑水,总不能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轻易得手。”
闻言,柳七看向沈忘与他相视而笑。这才是她认识的沈无忧,知危不避,临难不惊,以渺然之身揭天掀地,带着不惧后果的畅快淋漓。
“我与你同去。”柳七道。
“我也去我也去!我还从来没去过琼州呢!”易微玩心重,早就把刚刚燃起的焦虑抛诸脑后,只顾着手舞足蹈起来。
“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程彻自骑龙山与沈忘偶遇起,日日相伴左右,从未分开过。所以,即便是易微和柳七都不去,他也要陪自己的无忧兄弟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他根本没有思考过自己还有另外的选择。
“那我也……”
“子谦”,霍子谦甫一张口,沈忘就微笑着打断了他:“济南府若少了霍师爷镇着,可就乱了。”虽然沈忘从未言明,但他始终对霍子谦存着一份深深的亏欠之意。霍子谦为了他,放弃了未来的官途,放弃了远在江西的故乡,甚至放弃了初开的情窦,他无论如何要给霍子谦留一条后路。
“沈兄?”霍子谦鼻子一酸,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你怎么能不带我”,他怔怔地望着沈忘,等待他的解释。然而,即使沈忘不说,他又岂会不知。相处多年的默契早已在许多时候替代了语言的功用,隐隐传达着二人之间无需尽言的情义。
“子谦,济南府有你坐镇,我们四人方有转圜之地。可若是少了你,只怕我们便再无后路可退了。”沈忘诚恳地劝慰道。
霍子谦眼圈一红,低下头小声地喃喃道:“可是去琼州真的很远啊……”
“半年。”沈忘郑重地对霍子谦道:“霍兄,我沈忘向你保证,至多半年,无论成或不成,我定然带着大家重返济南府与你重聚。”
次日,一叶小舟顺流南下,循着当年挂冠而去的海瑞的路线,飘然向遥远的琼州行去。
易微端端正正地在小案前坐下,给霍子谦写信。这是他们踏上行程的第一日,小舟顺风顺水,水流平缓,春日晴好。
“这不才第一天吗?”程彻看着易微不由得咂舌。
“还说呢,我这不怕书呆子哭鼻子吗?他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日日都要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记下来,一到码头就给他寄回去。大狐狸,你不给沈家哥哥去封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