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这么大的雨,谁许你出来的!”柳七这边话音还未落,那边祠堂就又冲出来一个人,程彻一手拿着一个蓑衣,如同一只刚从瀑布里捞出来的大鸟一般飞快地向着三人奔来,柳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等到四个人终于走入祠堂之中时,其狼狈尴尬之态,饶是海瑞看着,脸上都不由得松了松。以甘棠为首的几个小丫鬟赶紧上前,带着柳七和易微到屋后换上干爽的衣衫,而程彻和沈忘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是用布略拭了拭水,就坐到了一旁的烛火下,聊胜于无。
“沈御史这么着急召大家前来,可是案子有了眉目?”从许子伟的口中,海瑞知道了寒花已死的事实,心中诧怪不已,对众人的抵触情绪也减弱了些。
沈忘攥了攥自己还在滴水的发,颔首道:“正是,学生已经查出了凶手的身份。”
男子的面容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海瑞心中一颤,不由得惊叹,这沈御史看着年弱,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确认了凶手的身份,当真不可小觑,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敬服之意:“既是如此,沈御史何不立即当面指出,了了我海家这一桩冤孽。”
“学生——正有此意。”沈忘用手撑着祠堂的供桌,缓缓站起身,烛光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阴霾,投在地面上形成一派荒唐怪诞的黑。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谢老夫人亲手锁上了祠堂大门,让这个见证着海氏荣辱的大宅成为了一间密室。然而第二日清晨,在祠堂中罚跪的韩夫人却被发现惨死于堂中,尸体悬吊在房梁之上,整个事件看上去就像韩夫人不堪受辱,自杀而死一般。”
“然而,本官与柳仵作却发现事有蹊跷。首先,韩夫人的身高是没有办法自己完成上吊自戕的行为的。凶手在现场杂乱地铺陈了数个蒲团,还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端端正正地留下了韩夫人的脚印。然而,韩夫人若想要顺利将绳子抛上房梁,并上吊自戕,至少需要在木椅上摞叠四个蒲团。”
沈忘一边说,一边对换好衣服的柳七使了一个眼色,柳七颔首,在祠堂的地面上寻了四个蒲团摞了起来。这四个蒲团由于常年的使用,内里蓬松的垫料已经虬结成块,颇为扎实。可即便如此,四个蒲团摞起来也已经有一些摇摇欲坠了。沈忘抬起右臂,柳七搭扶着借力,方才踩上了蒲团,却还兀自晃个不停。
眼见着柳七和沈忘的动作,海瑞和许子伟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扭转过头去。
沈忘感受到了二人的不适,却不以为忤,继续解释道:“诸位请看,站在四个蒲团之上,维持平衡尚且不易,又如何能顺利将绳索抛上房梁,并将头套进绳结之中呢?即便是韩夫人天生异禀,站在四个蒲团上也将头套进了绳结,可蒲团之上只有端端正正的脚印,却无蹬踹的痕迹。试问,若是不将脚下的蒲团踢开,韩夫人又是如何气绝身亡的呢?这便是凶手留下的第一个疏漏。”
“其二,经过柳仵作的勘验,韩夫人的尸身之上有多处出血点,而这些血点非是悬挂所致,而是中毒。”
“中毒……”海瑞轻声重复着。
“没错,中毒。经过查实,韩夫人死前所中之毒正是□□。一个一心赴死之人,怎么会又服毒又上吊,做下这般画蛇添足之事呢,二者择其一便可。所以,定然是凶手先让韩夫人服下了□□,待她毫无反抗能力之时,再将奄奄一息的她悬吊于房梁之上,制造出自杀的假象。这样,便不会有人去查证□□的来源了,你说是吗,子伟?”
许子伟本就心乱如麻,全然没有料到沈忘会突然向他发难,整个人骇得跳了起来,忙不迭地摆手道:“不……不是我!□□……□□是……”
“□□是我让子伟买的。”一道苍老而沉稳的声线响起,海瑞却是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挡住了慌乱的许子伟,沉声道:“老夫人房中鼠患甚重,我便遣子伟去药房购入了些□□,以杀硕鼠,这件事情与子伟没有关系。”
沈忘微微抬眸,一抹淡淡地笑容浮现在唇角:“哦?那子伟又是何时将□□放在老夫人房中的呢?”
许子伟脸色苍白地结巴道:“我是……是……”
“是韩夫人被关在祠堂中那日吧?我们去药房问过,你买了一钱的□□,这个剂量,毒死四头牛都绰绰有余了,若是暗中余出一些,留给韩夫人,再借着去老夫人房中布药的时机,偷偷取走祠堂大门的钥匙,我想着对于子伟来说,不算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