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突然,一道清亮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忘暂时停下在脑海中重新建构的案情还原图,回过身来,只见柳七已经结束了初检,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经过对尸身的初步勘验,我确定,刘钦大人乃自戕而亡。”
“你确定?”沈忘疾口问道。
“千真万确,通过刀口的力道与痕迹判断,刘钦大人先自戕身亡,其后才被割下了头颅。同时,我在刘钦大人的手部发现两处细长的伤口,伤口中皆有数粒玉石的残屑,倒是与那棋盘的玉料极为相似。”柳七严肃地补充道。
沈忘猛地转头,看着案几之上四分五裂的棋盘,却是怔住了。脑海中,似乎有一道莹亮的银线,随着那漫溯的鲜血一道,穿针引线般将无数碎片化的证据聚拢到一处,始终隐在迷雾中的真相,也即将呼之欲出。
“原来如此。”沈忘脸上的表情冷得欺霜胜雪,似乎下一秒就会凝成冰:“死者留给我们的迷局,就要解开了。”
第57章 捧头判官 (十八)
“剖验!?”楚槐安瞪大了眼睛,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柳七严肃点头道:“没错,此案有一关键疑点,必须剖验。”
少女背着一个巨大的箱箧, 看上去颇为笨重, 勒在肩膀上的背带将少女的后背向后拉扯着,让她本就笔直的腰板愈发挺立。就好像一株顶风冒雪的青松,不肯为任何一种呼啸低头。
“柳仵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更遑论剖尸一说,这实在是太……太骇人听闻了。”楚槐安十分为难,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再说, 苦主也是不会同意的, 施砚之的尸体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 他被人砍了头颅, 尸骨分离, 已经是怨气冲天, 现在若是再行剖验”, 他浓眉紧蹙, “只怕他的在天之灵难以安息。”
“楚兄,若是讳疾忌医, 束手束脚,导致凶手逍遥法外,那施兄才是不得安息。”柳七的唇抿得紧紧的, 锋利如刀,无可转圜。为求真相, 此时的沈忘和程彻已经前往顺天府尹姚一元处,而将剖验一事交托给她,两条线必须同向并行,互相倚仗,她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退缩。
“柳姐姐说得对”,唯一站出来支持柳七的,竟然是易微,“人死都死了,还怕剖尸吗!舅舅不是说了,只要是沈忘和柳姐姐要求的,皆从谏如流,一律满足吗?沈忘现在不在,这话就不作数了吗!”
“大小姐啊……这可是剖尸啊,毕竟……”
“毕竟个狗屁!”易微哪有那个耐心听楚槐安絮絮叨叨,当机立断道:“柳姐姐,咱们兵分两路,你尽管先去剖验,我这就去找舅舅,让他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拦着!”
说完,易微转过身就往刘府外走去。楚槐安岂敢阻拦,只能望洋兴叹。
柳七看着易微毅然决然的背影,冷冰冰的唇角微微上扬,眸子里也多了几丝暖意,她一抱拳,恭敬道:“还请楚兄行个方便!”
楚槐安长叹一声,道:“柳仵作,你可想好了,剖尸一事伤天害理,骇人听闻,其后果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承担得了的。”
柳七面无惧色,朗声道:“剖尸之罪,停云一力当之,绝不相累。”
楚槐安无奈点头:“也罢,我们这便前往施府,再行剖验。”
楚槐安所虑无错,剖尸一事受到了施府上下的一致抵抗,就连在一开始支持沈忘柳七查案的施夫人和老管家,此时也难以接受剖验的提议。然而,柳七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她命令楚槐安将施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集中在西厢房中,由衙役监管;而她自己则独自前往停灵的房间,即刻剖尸。
“吱呀”一声,灵堂的大门被推开了,青纱白幔,香烟袅袅,一张尸床停放于堂中,被沐浴更衣,精心打理过的施砚之的尸身长眠于床榻之上。被糊着白纸桌群的案几上,一盏长明灯灼灼明亮,守灵的蒲团上,却是空无一人,当真是:白马素车愁人梦,青天碧海怅招魂。
柳七心中轻叹,卸下背上的箱箧,开始准备剖尸的工具。这时,她听见供桌之下,传来轻微的细细簌簌的声音。是老鼠吗?柳七心中诧怪,当下便掀开遮蔽着供桌下方的白色桌围,正对上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竟是易微!
“易姑娘,你为何在此,你不是……”
柳七的话音未落,易微就连忙以指掩唇,“嘘”了一声道:“柳姐姐,你小点儿声,我是诳他们的!”
易微盘着腿,一手撑着腮,似乎颇为自得,只听她大剌剌地向柳七解释道:“柳姐姐你想想,我去找舅舅求援,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个,舅舅同意剖尸,遣人回来下令,不准阻挠你剖尸查案;一个,舅舅不同意剖尸,咱们就只能僵在这儿,进退两难。可是,这尸非剖不可,施砚之也不得不挨这一刀子,那就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