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又是为何?”
“这是因为,死者有话想要告诉后来人。”
在沈忘的示意下,柳七又呈上了一份物证,那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的决定性证据。戚继光和姚一元看着那一团辨不分明的白色物件,互相对望了一眼,皆不知所云。
沈忘走上前,用镊子轻轻将白色的物件展平,那竟然,是一张被腐蚀了一半的白竹纸。
“二位大人且看,这张纸便是从施兄胃中发现的。也就是说,施兄在临死前,将这张纸吞入了腹中。”
众皆哗然,更有人忍无可忍,当即喝骂道:“沈忘!你……你竟然损毁死者尸身!你大逆不道!有违天伦!”
沈忘冷笑,回身嗤道:“凶手逍遥法外你不痛心疾首,我探案查证你倒蹦出来说有违天伦?当真是读了圣贤书,明白大道理啊!若有一日,你被凶手砍了首级,曝尸荒野,还望你谨记今日所言,宁可让凶手逃之夭夭,也绝不动你尸身分毫!”
若只是说他自己也便罢了,这儒生却是弯弯绕绕把剖验的柳七也带了进去,一并骂了,沈忘又岂能容忍?柳七为了这个物证,差点儿与那灵堂一起化作一抔焦土,他还管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管什么圣人规矩几纲几常!?就算是头上一道天雷劈将下来,这规矩,他沈忘今天也要给破了!
戚继光的眸光一亮,脸上倒是起了一抹惜才之色,这般铁骨铮铮不弯折的好儿郎,不在他的军中倒是可惜了。他想也没想便替沈忘打起了圆场:“若是能揪出真凶,相信二位大人的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沈解元的。沈解元,你继续说,这张纸到底是什么重要之物,要让施砚之在临死之际,还要吞入腹中?”
沈忘这才将目光从堂下窃窃私语的众人面上移开,重又道:“回大人,这张纸便是那被撕掉的话本第一页,因为被吞入了腹中,所以纸上的字迹已然看不真切,但若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清‘西’‘水’‘九’等字。”
闻言,堂下的程彻一怔,一首谜题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四方不见北西东,有木代替河水中。十分成色已去九,林夕上下睡朦胧。”
他虽是经常记不得别人的名字,可因为那晚他对记载了自己英姿的《沈郎探幽录》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是以印象极为深刻。此时,沈忘一提那首小诗,他便当即记诵起来。
沈忘听见平日里大喇喇的程彻竟能一字不差地将谜题背诵出来,也是惊喜,点头道:“正是此诗。”
“南柯一梦?这便是施大人的笔名?”姚一元已经很快猜出了谜题,疑惑道。
“没错,南柯一梦便是施大人的笔名,也是施大人想要留给我的最后的证据。”堂上的两位大人都露出了不解之色,沈忘也并不解释,继续道:“同样,我和柳仵作也将刘大人砸碎的棋盘重新拼凑完整,发现棋盘碎裂之处正指向一个字!施大人与刘大人用心良苦,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早已将凶手的姓名昭然若揭。”
“我想,这也就是凶手一定要杀死柳仵作的目的。在场的这位仁兄,我沈无忧,此时与死去的施砚之大人,刘钦大人共同指认你,你还不现身!”
姚一元当先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场中一人,瞠目道:“难道……是你?”
第63章 捧头判官 (二十四)
所有人都顺着姚一元惊愕的目光看了过去, 脸上也都跟着浮现出近乎迷惘的表情,也许,除了沈忘和柳七, 没有人对他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受害人的保护者竟然就是凶手本人, 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本在楚槐安身边挤挤挨挨的人群,此刻迅速散了开去,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沈忘却是不闪不避,向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 反倒是极具威胁性的楚槐安下意识地向后退却着。
“唐代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有言,东平人淳于棼在古槐树下醉倒,梦见自己变成槐安国的驸马,任南柯太守二十年, 与金枝公主生了五男二女, 荣耀一时。因此南柯一梦, 亦可写作:一枕槐安!”
“而象棋棋盘上的分界线便是楚河汉界, 其中的“楚”字, 恰恰是卒子猛烈击打之处。有施砚之吞书为证, 有刘钦破局为佐, 楚槐安, 你还有何话说!”
众人面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逐渐转化为顿悟的恍然。如果凶手不是楚槐安, 何以事事料“敌”先机,无论如何防范都能杀人于无形?如果凶手不是楚槐安,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锁门纵火, 差点儿让柳七身死当场?这事事件件看上去并无关联,可细想起来却愈发的蹊跷, 唯有凶手是楚槐安这一点,方能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