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三年前, 山东境内一整个春天一滴雨没下, 刚过立夏, 又暴雨不断, 不光是马颊河, 周围的几条河道都决了堤,那年景啊, 当真是惨……”老丈干瘪的嘴砸吧了两下,表情也肃穆起来,似乎还沉浸在当年惨绝人寰的天灾之中。
“暴雨下得最盛的时候, 从临县来了几个和尚,占了半山腰的一个荒了多年的庙。当时啊, 我们也是被这雨下得没招儿了,死马权当活马医,既然来了和尚,就拜呗!说来也怪,自他们来了之后,这大雨也是渐渐小了下来。后来,其中一位活佛升了天,欸!你说奇不奇,活佛升天的当日,这下了一个月的雨便停了!”
沈忘和三人对望了一眼,笑道:“还有此等奇事?”
老丈粗声大气道:“我小老儿不打诳语,只一个时辰,暴雨倾盆就成了天光大亮,那日头新鲜得跟刚生出来似的。当时啊,围观的百姓们都跪下磕头,感恩活佛救苦救难啊!”老丈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号。
“老爷子,这庙在哪儿啊?我们想去瞧瞧!”易微让那老丈说得心里直痒,禁不住问道。
“是啊,无忧,既然这么灵,那我也想去拜拜。”这倒是随了程彻遇塔就扫,见佛便拜的心性,他听得满脸虔诚,跟着直点头。
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幼稚鬼,皆是兴致盎然,沈忘不由莞尔,他转头看了一眼柳七,见对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也好,正好今夜我们尚没有落脚之处,那便劳烦庙中僧众吧!”
在老丈的指引下,沈忘一行沿着一条山间的小路迤逦向上,来到了传说中的活佛庙的庙门前。老丈口中三年前的废庙,此时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变了模样。只见山风浩荡,松柏婆娑,参差重叠的庙宇禅房掩映其中,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犬牙交错,香火繁盛不绝,钟磬声缭绕不断,当真是云中天宫现人间。
沈忘四下环顾,也不由得心中暗赞,当先一步敲响了庙门。片刻过后,一名身量瘦小的小沙弥探出头来:“阿弥陀佛,施主何事叩门?”
沈忘一礼道:“叨扰小师父,我与友人途经此地,想借宿一晚,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那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一下四人,眼睛在易微的腰间停驻了片刻,道:“施主稍待,容我回庙中通秉一声。”说完,小沙弥光秃秃的脑袋就又缩回了庙中,庙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忘眉头一簇,转头看向易微,易微被沈忘看得发毛,连忙低头在自己身上梭巡:“看我干嘛?我刚才喝的茶汤撒身上了吗?”
程彻连忙应道:“没有呀,干净着呢!”
柳七会意,轻轻携起易微挂在腰间的玉佩道:“他看得恐怕是这个。”
“明明是出家人,对这金银俗物倒是颇为看重”,沈忘唇角一勾,笑道:“看来,我们今夜有落脚的地方了。”
不出所料,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庙门便再次开起,刚刚的那个小沙弥跟着一位大和尚走了出来。那大和尚长眉细眼,一笑起来颧骨上的两坨肉堆叠而上,把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笑容和蔼敦厚,看上去颇有佛缘:“让几位施主久等了,快快有请!”
众人在大和尚的带领下走入庙中,沈忘一边走,一边四下观瞧,这活佛庙外表看上去的确富丽堂皇,可庙内的陈设风姿却是略逊一筹。数堆枯叶未及清扫,这一重那一叠得散落在青砖路的两旁,院中的松柏枝桠伸展,几乎要戳到宝殿的牌匾,显然是多年没有修剪。一路行来,除了那开门的小沙弥和领路的大和尚,竟是再也未见其他的僧众了。
“敢问这位大师,寺中其他僧侣去了哪里?”程彻对神鬼之事一向极为看重,此时也好奇地发问道。
大和尚未语先笑,双手捧着腹部,眉开眼笑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那笑弥勒:“回这位施主,本寺的僧众白日里都下山化缘,要到黄昏时分才能回返,所以现在寺中只有我师徒二人,让施主见笑了。”
“是啊,我们庙里可不养闲人。”身后的小沙弥也跟着接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倒是把准备借住于此的沈忘等人置于了相当尴尬的境地。沈忘垂眸看了那小沙弥一眼,从怀中取出几两碎银,放在小沙弥手中,笑道:“是我们唐突了。今晚还要麻烦小师父准备些素斋,剩余的就当我给庙里奉的香火钱了。”
小沙弥登时咧嘴欲笑,却被大和尚一巴掌拍在秃脑瓜上,斥道:“怎么还红口白牙问施主们要钱,你是和尚还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