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出山门进山门,我的腿长在自己身上,天高海阔,我想去哪儿便能做主去哪儿,你的心放肚子里。”易微竹筒倒豆子一般,语速极快,说完了也不忘紧跟着埋怨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比舅舅还烦!”
不知为何,易微只觉自己双颊有些燥,就这样几句话,额头上竟也是急得沁出汗来。
想来是这院外的栀子花香气太浓,肆意得痛快,好不恼人,她气冲冲地站起身,道:“我都让你气饿了!我催催饭去!”
见易微逃也似地往后厨一顿冲,程彻也赶忙站起身,追在少女的身后。穿过院中的抄手游廊,绕过一个味道有些重的小池塘,后厨便近在眼前,扑鼻的香气也一股脑地钻进了二人的鼻腔。
这时,那被大和尚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小沙弥从后厨钻了出来,手中端着餐盘,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内张望的易微和程彻,有些别扭地把餐盘往二人怀中一推:“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就不送过去了,我还有好多活计要做呢!”
程彻和易微倒是不以为忤,因为就算是天色渐晚,小沙弥后脑上的指印依旧鲜红夺目,让人挪不开视线。想来这小沙弥还记着今日下午的仇,给四人送饭也是不情不愿。
“个子不大,脾气倒是挺冲。”易微小声嘟囔,也不知是说自己呢,还是那又钻进后厨的小沙弥。
“可不是,不过这素斋闻起来真的很香啊!”程彻凑近餐盘闻了闻,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易微的五脏庙也早就揭竿而起,躁动不已了,她和程彻端着餐盘一路小跑,直奔沈忘的房间而去。
此时,沈忘和柳七正在桌前点校那本李时珍刚寄来的 《本草纲目》初编,柳七看得犹为仔细,杯中的茶水放凉了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见易微和程彻门都不敲,就端着大盘小碟冲了进来,柳七第一个反应就是将那份手稿护在怀里,生怕溅上油腥。
见柳七不急着吃饭,还在一旁收拾书稿,易微一筷子打掉程彻刚夹起的菜,唤道:“柳姐姐,先来吃饭吧,再不吃可就让某些人吃光了!”
程彻一脸委屈,他一口没吃,就先挨了一筷子,当下只得老老实实地将筷子放下,手放在膝盖上,再也不敢乱动。
沈忘却是没有催促,他帮着程彻和易微摆好桌子,又重新净了手,方才帮着柳七整理书稿。二人将《本草纲目》初编细细包好,放在斗柜里,这才坐在桌边准备用膳。
程彻见柳七坐下了,便偷眼向易微瞧去,见易微没有阻止的意思,他才大着胆子又携起了筷子,他早就看好了盘中的一叶绿莹莹的菜芯儿,观之剔透可爱,正适合放在易微的碟子里。孰料,他的筷子刚刚碰到菜芯儿边儿上汪得一圈油,却又被另一双手拦住了。
“等一下!”这次拦阻他的,竟是柳七。柳七将一整盘菜都拉到自己眼前,细细翻查,将几块菌子挑了出来。
“停云,可是有什么不对?”沈忘问道。
“这菜中混了天仙子。”柳七眉头紧紧蹙着,手下却是不停,继续翻找着。
沈忘面色一肃,他已经和柳七一起整理了多日的书稿,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初编中也提到过这种药草。天仙子,名曰莨菪,是一种花型独特的植物。而柳七刚刚挑出来的也并非是山野间的菌子,而是莨菪块状的根茎,若是不仔细分辨,确实和可食用的菌子无异。
据《本草纲目》初编中记载:莨菪、云实、防葵、赤商陆皆能令人狂感见鬼,昔人未有发其义者,盖此类皆有毒,能使痰迷心窍,蔽其神明,以乱其视听故耳。
也就是说,莨菪本身就是一种能够致人迷幻的草药,其功效和江湖中流传已久的蒙汗药极为相似。
“刚刚若是不注意,一口吃下,轻者昏睡不醒,重者癫狂大作,只怕要到明日,药性才会消散。”
“那我们得赶紧跟后厨知会一声,要不然那帮大和尚岂不是都得中招了?”程彻闻言连忙站起身,作势推门。
“可是,这也太巧了吧,怎么就偏偏在我们借宿之时,就出了这档子事?”易微一拍桌子,怒火上涌:“我找他去!”
柳七欲拦,却见沈忘冲她缓缓摇了摇头。柳七立时会意,让易微和程彻这样一闹,借此看看那些大和尚的反应,说不定就能知道其中的缘故。于是,二人紧跟在一马当先的易微身后,向着后厨走去。
易微本就肚子饿得厉害,饭在眼前却不能吃,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把其余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她一头扎进后厨,引得几个正在做饭的僧人停下了动作,瞠目结舌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