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彻抬起头抹了一把汗,豪爽笑道:“才217颗吗?还早着呢,我不累!”说完,他将擦了汗的手在河水中仔细搓洗了一下,继续低头剥莲子。
霍子谦转头又对柳七道:“柳姑娘若是放心,我也可以在前面的码头下船,快马赶回客栈,照着姑娘的方子配置药材,三个时辰应该足够。再饶出我动作生疏的功夫,至多再有半个时辰也能完成。”
霍子谦苍白圆润的脸上满是赤忱,这些日子里,柳七对他可谓照拂有加,他甚是感激。此时见柳七还挂心着客栈里晾晒的药材,便毛遂自荐为柳七一解烦忧。
“诶——”沈忘拉长了音,眯着眼睛冲霍子谦笑,像极了一只太阳地里打瞌睡的懒洋洋的猫:“今日过节,我说了算,谁都不许走,今夜里还要放河灯呢!”
“就是就是!”易微拍着巴掌大声附和:“事急从权!今天谁官大便听谁的!”这一干人等,除了霍子谦有个功名挂身外,不是贱籍就是绿林,易微也没有官身,自然只能听沈忘的。易微和沈忘遥遥挤眉弄眼一番,算是把今日的行程彻底定了下来。
《诗经》有云:跤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服章;睨彼牵牛,不认服箱。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又称乞巧节,相传为牵牛与织女相会的日子,济南府的百姓们会在这一日燃放河灯,以期圆满美好之意。
从来都水火不相容的沈忘和易微在这一事上难得达成了共识,从冤家兄妹变成了内应同谋,其实皆为了一个人。
乞巧节又可作女儿节,闺阁女子往往相约对月拜织女,易微自认为是柳七最为要好的闺中密友,二人又有过命的交情,因此这种重要的节日,她说什么也不愿和柳七分开。
而对沈忘来说,原因就更为简单和直接了。他倾慕柳七许久,倾其风骨浩然,慕其孤勇卓绝,他自认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名女子,能如柳七这般,别有根芽,傲雪凌霜。可惜,柳七偏偏是个冷心冷情,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任沈忘再是柔肠百转,这边厢柳七依旧肃正端方。
二人虽是日日相伴,可身边还有古灵精贵的易微,憨直不通风情的程彻,此时又加了一个病恹恹的霍子谦,实在是难有互诉衷肠的机会,沈忘便想趁此七夕佳节,寻个与柳七谈心的机会,哪怕是不说话,单独和柳七呆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各怀心思的沈忘和易微,殊途同归,终是促成了这月下放河灯的美好契机。
第83章 雾散 (三)
暮色将河边的暑气轻柔抹去, 汇集了万千泉流的小清河水波清亮,如珠如玉,蹦跳欢悦着将四面八方的行人聚拢起来, 河里游鱼, 岸上行人,遥遥相望,共赴同一场期待已久的朗月清辉。沈忘等人也难得换了寻常服饰,并肩信步走在岸堤上。
易微和柳七今日皆褪去了男装,薄妆桃脸, 杏眼粉腮,引得来往众人纷纷偷眼观瞧。易微上身穿一件鹅黄衫子,下着浅色月华裙,行走之间如水纹流动, 步态从容宛若湘江水涌, 与这小清河的波光粼粼相互映衬, 更显得少女精灵可爱, 剔透如玉雕的小人儿。
柳七则是一身简单素净的烟绿色衣裙, 脑后松松挽了个髻, 一缕发丝从额前垂挂下来, 随着夜风悠然飘荡, 在少女的眉间勾勒出娇俏的弧度,让平日里严肃古板的柳七平添几分轻灵柔软。发丝间一支白栀子银簪悄然绽放, 璀璨生辉。
沈忘摇着羽扇,装作不经意地加大了步幅,赶到了离两位少女三步远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微微侧头,便能将那一弯玉柳丝绦般的少女尽收眼底。那抹温润的绿色漫上他的眼角眉梢, 让他的笑意几乎是不自觉地倾泻而出。
薄薄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沈忘正兀自浅笑,突然,胳膊被轻轻撞了一下,程彻壮实高大的身影进入眼帘,将柳七挡了个严实:“无忧,你在笑什么啊?”
沈忘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抬头望着眦着一口白牙,笑得甚是豪爽的程彻:“你还说我,你瞧瞧你自己,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程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道:“哎呀,这不是过节嘛,我心里开心,不行啊!”
沈忘乐了,学着程彻的语气道:“我也心里开心。”
霍子谦身形肥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已经是满头大汗。沈忘见此,便将扇子递给他,霍子谦着急忙慌地拼命扇了扇,喘着粗气向路边一指:“诸位,我们去买个河灯吧!”
果然,路边的摊位上星火璀璨,如同天上的银河倾泻人间,制作精美的花朵形状的河灯次第绽放,花蕊处插着一根小小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