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忘意欲相请同行之人,正在将后院最后一小块空地上,铺满急需晾晒的药材。济南府这个地界夏季潮闷,往往东边日出西边雨,多大的云彩也罩不过整个济南府,因此药材极易发霉变质。今日遇着难得的晴好日头,柳七便不辞辛劳地将各色药材通通搬出来放在院中晾晒,去去潮气。
沈忘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袭短衫长裤的柳七忙碌不休,她又换成了平日里的男装打扮,头顶一尘不染的四方平定巾,配上薄底皂靴,脸上不施脂粉,哪里还像七夕那日风姿绰约的出尘仙子,摇身一变成了眉清目秀的小药童。
沈忘也不多言,挽起袖子,先将用过的陶碗在池子里清洗过,又熟门熟路地帮着柳七清点药材,两人配合默契,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将药材分门别类摆好,罩上了纱网。
沈忘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与柳七相视而笑,道:“停云,今日天气大好,拘在此地实在可惜,咱们出门一趟,散散心。”
柳七刚刚还舒展的眉眼,微微蹙了起来:“又出门?昨日里不是才去了汇波楼?”
沈忘冲柳七使了个眼色,故意扬声道:“是啊!我又寻到两处清妙之所,踏踏青,钓钓鱼,岂不快哉!”继而又压低声音道:“同骑龙山那次一样,磨刀不误砍柴工。”
柳七心下一片清明,发生在骑龙山的嘉兴龙见一案,沈忘也曾借钓鱼之机搜罗证据,他将今日出行与骑龙山做比,应是怕自己再起误会,离心背德。这次沈忘想查的定然是前任县令蒋大人离奇溺亡一案,初来乍到的县令偏要查自己前任官员的案件,这本身就极触霉头,也会引得县衙众人不满,倒不如戴稳了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的帽子,反倒能给查案争取一些便利。
柳七明白了沈忘的良苦用心,浅淡的笑容便又浮上了唇角:“如此甚好。”
待到二人并肩走出县衙,霍子谦、易微和程彻早已恭候多时了。霍子谦不擅骑马,便借了后厨拉磨的驴子,和沈忘的小青驴正凑成一对儿。前面三人高头大马走在前,沈忘和霍子谦悠悠哉哉行在后,一行人踏上了寻舜井,访砚池的旅程。
舜井,又名舜泉,其井口有两处,分为东西舜井,两井由地下泉水相贯通,唐人文曰:一边井中投一瓶,两井相摇响泙濞。济南的百姓称此二井为:源源泉。
“好甜啊!”易微一口气喝光了水碗中的水,又忙不迭地从水桶中又舀了一碗,递给程彻道:“你尝尝!”
程彻脸上一红,接过水碗英勇就义般咕咚咚喝了个精光,也跟着赞叹道:“好甜啊!”
与二人不务正业相比,沈忘、柳七和霍子谦则要正经得多。沈忘仔细阅读着水井旁供奉的木牌,“圣井龙泉通海渊之神……”继而起身向一旁的老道询问道:“敢问仙长,这舜井下果真有蛟龙吗?”
舜井其后有舜祠,院落宽宏,殿宇巍峨,满院松柏苍翠,有着“松韵南熏”的美誉,至元时,全真派掌教丘处机赐名“迎祥宫”,有石碑可考。而这名老道只是迎祥宫中无名无分的火工道人,这边厢被沈忘仙长仙长喊得飘飘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看几位小友就不是本地人士,这舜井的传说啊,在咱们济南府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相传,大舜曾被其父瞽叟和其弟象掩埋于井中,舜大难不死,从另一相连的井洞中爬出,得以逃出生天。而这两口相连的井,就是这处源源泉了。”
正在井口东摸摸细看看的易微闻听此言,眼睛一亮:“大舜爬过的?那我得多喝两口。”说完,又抻着胳膊,挽着袖子从水桶中舀水喝起来。
老道被打断也不着恼,继续摇头晃脑地讲道:“而后,舜将帝位禅让给了禹,那时济南府的百姓们正为洪水所困,水中有一黑蛟兴风作浪,大禹是何等英雄人物,赤手空拳制伏了黑蛟,将其锁于舜井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霍子谦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下巴,小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黑蛟,即便真是有,又岂是人力能制伏的呢?”
老道瞪大了眼睛,嘘了一声:“小友可放轻声,你们读书人自是不信,可咱们迎祥宫的香火还得指望着这黑蛟呢!最近也不知怎地,这井口处的铁链竟被人所盗,你说你不信便不信罢,何苦盗这铁链呢,真是人心不古啊!”
沈忘眸光一亮,问道:“仙长,你所说的铁链可是人手腕粗细,触之寒意逼人,颇为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