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片呈椭圆形,因为干瘪缺水,四角都向上翻卷着,稍稍用力一捻便化成无数碎屑萎落于地,这房间中并没有养植花草,这叶片又是从何而来呢?
沈忘一边四下寻找,一边轻推窗框,想要将窗户打开看看后院的情况,却发现窗户开到一半便再也推不动了,似乎窗后有什么东西阻止了窗户的开合。沈忘将手绕到窗后一探,指尖触到了坚硬细长的枝丫,那妨害窗户开合之物竟是一盆枯死的杜鹃花。
盆中的杜鹃花早已死去多时,根系都已然腐黑变色,可土壤却是湿润的,就仿佛杜鹃花的主人始终在坚持浇灌,祈盼着花朵再次盛放之日一般。沈忘用手指捏了一小撮土,放在鼻下一嗅,了然的神色便浮上眼角眉梢。
“停云”,沈忘向着尚在忙碌的柳七微微招了招手,“你来看看这个。”
柳七停下勘验,依言走到沈忘身边,低头一闻,眉毛立刻警觉地高扬起来:“这是……”
沈忘点头,竖起食指在唇前虚虚一比,制止了柳七接下来的话语,轻声道:“她的确不是蒋梓云。”
沈忘警惕地抬眸看了一眼还在哆哆嗦嗦抄录的小书吏,接着耳语道:“敌在暗,我在明,处处掣肘,县衙之中怕是已无可信之人。”
第91章 舜井烛影 (八)
柳七心思斗转, 冷声道:“若果真如此,只怕那负责照看的老妪也是凶多吉少。”
“停云,这里耳目众多, 没有清晏把守断难安心。初检做完, 咱们还是回殓房再做查验,以防生变。”
柳七点头,从吓得面色发白的小书吏手中拿过尸格,又仔细校阅核对了一边,方道:“我这就先行返回, 准备好殓房,再喊程兄回来帮你。”
“不必”,沈忘将目光投向虚掩的门扉,透过那道狭长的缝隙, 能看到数名差役正站姿笔直地守在外面, 既像是护卫, 又像是困局,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当燕隋拿着对周边四邻进行的初访笔录走入房间时, 柳七已经将箱箧收整好, 正在往女尸身上盖着白布, 那张白布平整熨帖, 显然被主人收拢得十分精心。
“这位仵作娘子倒是真真麻利,这便勘验完成了吗?”燕隋口中说着赞扬之语, 目光却沉沉地在柳七的身上梭巡,似乎是想找出这位县太爷钦点的女仵作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柳七略一拱手,眉头都不抬地回道:“初检已毕, 这便回衙门复核。”
“那我安排几位兄弟……”
“燕捕头客气,我独行惯了, 先行告退。”柳七向沈忘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背上药箱,急匆匆地离开了。
被身为贱籍的仵作断然拒绝好意,燕隋既尴尬又气恼,嘴巴不敢置信地张开,又强压怒火的合上,像一只齿缝间塞了碎肉,别扭却无处发泄的凶兽。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尸格的沈忘此时微微抬眼,开口道:“她性子就是这般,燕捕头无需介怀。”
燕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蒲扇大的巴掌一挥:“属下岂能跟一名女子一般见识。”
“如此甚好”,沈忘语气淡淡地,若无其事询问道:“这女子死状骇人,面目全非,我未敢细看,她果真就是蒋大人的千金蒋梓云吗?”
“自然是蒋小姐无疑啊!大人初来乍到和她不熟识,辨认不清也是自然。可属下与她打过多次交道,就算她化成灰属下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燕隋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再说了,这宅院是县衙替蒋小姐安排的,那老妪也是县衙替蒋小姐寻的,死在这儿的不是蒋小姐,还能是谁呢?”
“既然这照顾蒋小姐的老妪是县衙寻来的,那此时她去了哪儿呢?”沈忘紧跟着问道。
“属下询问了就近的街坊,皆言昨日入夜之后,宅院中曾传出桌椅倾倒之声,想来是蒋小姐上吊之时踢翻木椅所致。而那名老妪自蒋小姐上吊之后便不知所踪,甚是可疑,只怕蒋小姐之死同她脱不了干系。”
沈忘感到自己几乎快要压制不住泛上唇角的冷笑了,这燕捕头别的一问三不知,甩锅的功夫倒是十足十的好。这还没问几句,便直接将畏罪潜逃的罪名安在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妪身上,怕是真把初来乍到的自己当成了不学无术的饭桶了。
“既是如此,那燕捕头可要快些寻到那名失踪的老妪,早些结案啊!”
“是!属下定当不辱使命!”燕隋一边大声应着,一边偷眼观瞧面前的县太爷,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只是不知为何,那苍白的面容衬着那勾起的唇角,却让燕隋感到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