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谁?”
沈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分析道:“此案进展至此,在这浑水中趟了一这么一遭,我也算看得分明,只要是言之凿凿那冒牌的疯女子就是蒋小姐之人,便断然不可信。所以,将卷宗给我并介绍整个案情的汪师爷和巡逻发现尸体便一口咬定是蒋小姐的燕隋燕捕头,都是做局之人。”
柳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汪师爷独掌刑名与钱谷,燕捕头手握皂、壮、快三班,这几乎已然包揽了整个历城县衙的人员了。”
“但是还有一人,他全程并未参与案件,却在关键时刻给予了我们帮助。汇波楼下,是他救下了疯女子,却又被燕隋支走,没有机会随堂听审;邓方氏也是他无意间在剪子巷巡逻时发现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说过,他之前是在临近的县城当差,并不从属于历城县衙。”
“你的意思是,兴许方捕头可用?”柳七眼睛一亮,惊喜道。
沈忘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敢确定了。停云,我曾颇为自负,自认能堪破迷雾,寻得真相。骑龙山一案,只有你我二人,尚能有一搏之力;其后尸魃奇案,我身边又有了清晏和东璧先生;捧头判官一案,小狐狸也掺和进来;再到白莲弥勒之时,又救下了子谦……可是为何,身边之人愈来愈多,这迷雾却愈来愈浓重,愈来愈黑暗呢?”
柳七仔细倾听着,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沈忘永远都是这样,空有满腹经纶,惊天才智,却偏偏参不透自己内心孤独的隐忧:“所以你才需要我们啊……骑龙山之时,你要对付的无非是一个王猎户;尸魃之案,你对付的则是常友德师徒;到了捧头判官一案,你面对的是为了复仇蛰伏多年的季喆和手握兵权的楚槐安;而白莲弥勒一案,你要对付的又成了为祸一方的白莲教……”
“不是这迷雾深重,亦不是你能力所限,而是沈兄你逐渐步入了更为广阔莫测的黑暗之中,哪怕你倾尽全力燃烧,又如何能照亮整个黑夜呢?所以,我……我们才来到你的身边,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这世情污浊至此,可人,皆趋光啊!”
“所以,感到惶惑不安的不该是你,而恰恰该是那些潜藏在腐肉下的蛆虫,躲避在黑暗的鼠蚁,你只要向前走就好了,自会有无数人跟随于你。”
柳七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宛若一双温暖的手,抚平了所有经年累月积攒的褶皱。沈忘抬眸看向她,夕阳在她的黑发上镀上了一层莹亮的金边,好像下一秒她就将融化在这片炫目的灿烂里。
“走下去……那些蛆虫,那些鼠蚁,他们会怕吗?”
“他们怕死了!”柳七笑着,一字一顿道。
沈忘双眉一展,一抹释怀的微笑终于浮现在双颊之上。无论走多远,只要她还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心便是定的:“我有办法了。”
第96章 舜井烛影 (十三)
霍子谦悄悄地在衣摆上蹭了一把手心上沁出的冷汗, 强自让面部抽搐的神经和缓下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四人组的秘密会议,但依旧紧张非常。
他出身书院世家,自小就跋涉于书山题海, 独坐小楼成一统, 同龄的朋友甚少。可自从认识了沈忘诸人,游山玩水暂且不论,光是涉足凶案现场,便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更遑论还亲眼见到了吐着长舌吊死的女子了。
霍子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自我安慰道:甭管接下来沈兄弟要计划什么,至少不会死人了吧?只要不死人,我……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许是因为日夜焦心,食难下咽, 睡难安寝, 霍子谦比之做活佛之时已经瘦了许多, 细细看来, 清晰的下颌线, 秀气挺直的鼻梁, 再加上狭长上扬的丹凤眼, 倒也是个俊朗飘逸如仙鹤般的少年郎。只可惜霍子谦面上永远挂着忧心忡忡的愁容, 眸子里藏着如履薄冰的谨慎与惶惑,连微笑里都夹杂着几许勉强, 让他减了几分人才。
霍子谦正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听沈忘那边开口了:“此番行动,关系着鲁尽忠一家老小的性命, 绝不能掉以轻心。”
霍子谦简直就要哭出来了,怎么又是这种要出人命的大事啊!
与之相反的, 程彻和易微却是满脸的跃跃欲试,程彻拍着胸脯保证道:“无忧你只管放心,我今夜便飞鸽传书,联系山东地界儿的弟兄们,保管他们放个屁,咱们这儿都能听着音儿!”
易微也跟着应和道:“舅舅在山东也有许多旧部,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