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扬手,低声道:“还请二位姑娘内堂一叙。”
柳七和易微对视一眼,跟在刘改之身后走入当铺的内堂之中。
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内堂,不如说是一间数尺见方的密室,待三人步入房中,二掌柜在屋外关上了房门,听声音,这房门不止一道,锁钥之声响了数声方才止息。
“这位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如何知道我与沈大人之间的‘交易’的?”刘改之一边为柳七和易微斟茶,一边轻声道。
易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刘改之双手筋络的变化,她虽是功夫不如程彻,可毕竟在军营之中多年,对习武之人武艺的高低一看便知。刘改之表面上在垂首斟茶,实际上手腕、五指、胯部、双腿都蕴着暗劲,只待对方一句话有疑,便会悍然出手。
易微上前跨了一步,想要把柳七挡在自己身后,柳七却抬起手,拦住了她:“刘掌柜,那日在屏风之后的人,便是我。”
刘改之面上一松,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沈县令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七点点头,道:“刘掌柜猜得没错,我想这也就是你扶老携幼去外地避祸的原因吧!”
易微柳眉一扬,气恼道:“你倒是跑外地去躲着了,大狐狸为了你的事儿被人下了毒,三魂没了七魄,现在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就靠柳姐姐那一碗汤药吊着命呢!”
“当真!”刘改之紫红的长脸膛上浮现出难掩的愧色,低声道:“我断然没有料到他们会这般快对沈县令出手,若早知如此,我……我岂能……哎!”到最后,刘改之喟然长叹,懊悔非常。
柳七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改之,正色道:“刘改之,你怕了。如今看来,你倒的确是白费了沈县令一番苦心。即便知道会遭此一劫,他也断然不会弃蒋大人的案子于不顾。在我们所有人发现之前,沈县令便察觉到了身体的异状,但他还是强撑着不肯倒下,耗尽心力寻找被幕后黑手潜藏的真相。”
“他所求的,可不是你现在的悔不当初。”
易微不由哑然,她本以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够指眉杵眼了,却不料平日里孤清寡言的柳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凛冽之语。在她还发愣的当儿,柳七已然走到她的身边,一扯易微的袖子:“我们走罢,这案子我们自己也能查下去。”
易微被柳七拽着向房门口走,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刘掌柜已经是直挺挺的跪下了:“是小人存了私心,害了沈县令,小人……万死难辞啊!”
柳七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眸光欺霜胜雪,若一柄利刃在刘改之通红的面皮儿上刮了一遭,直剜得他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你手中还有没交出来的证据?”
刘改之不敢抬头,叩头如捣蒜道:“是!”
易微闻言,激动地抓住了柳七的手,却发觉少女的手冰寒得吓人,双拳紧握,指甲直扣进掌心细嫩的皮肉里。跪在地上的刘改之则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心中的计较倾吐了个明白:“小人手中有一份账册,乃是蒋小姐交予我的,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生保管。此账册乃是阴阳账册,阳册放在明面上,随时等待上级府衙核查;阴册私下使用,记录了历城县衙催粮放款、税收舞弊、公差浮派、讹诈勒索等一系列贪腐营私的款项。”
“因此账册牵连甚重,关系巨大,沈县令初来乍到,小人也只是听说他屡破奇案,声名远播,便想试上一试,但这本阴阳账册乃是小人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敢轻易示人。蒋大人溺亡了,蒋小姐也是生死未卜,这可是蒋家人拿命换回来的证据,小人……小人这才存了私心啊!”
“那你此时为何肯将账册交出来?”柳七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着趴伏在地的刘改之。
“沈县令为了此案都不惜身饲虎狼,我若再有踯躅,那还叫人吗!”
柳七无言良久,隐忍的怒意缓缓从眉眼间褪却,孤清凄寒的少女也逐渐有了属于人间的温度,她缓了语气,沉声道:“过而能改,如此甚好。”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位少年公子形色匆匆地走出当铺,直奔历城县衙而去。
很快,那份牵连了无数人命的阴阳账册便摆在了霍子谦的桌前。
“霍兄,此事就拜托你了。请你尽快将历城县衙催粮放款、税收舞弊、公差浮派、讹诈勒索等一系列贪腐营私的款项逐一核算,查实阴阳账册中隐藏的狗苟蝇营。在此期间,程兄负责保护你与沈兄的安全,而我和寒江,任你调遣,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