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你可是有办法了!?”霍子谦一骨碌从美人榻上滚下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好,怀中紧紧抱着他的宝贝账册,圾拉着鞋子往沈忘的床边跑,头发凌乱的样子看得易微直皱眉。
易微用胳膊肘撞了程彻一下,低声道:“哎,你不觉得书呆子和李时珍越来越像吗?”
程彻挠了挠头,小声地回答道:“可能读书多的人都这样?”
“屁!”易微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向沈忘的床边走去。
沈忘拿过厚厚的账册,翻开其中一页,指着页眉的小字道:“子谦,你之前提到过,寅春和、丑七浮桥、丑六老庙这三组文字,听上去十分古怪,但又和账册没有什么关联。我在看到这三组文字之时,就觉头痛欲裂,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碍于身体有恙,一时没有想起来。”
“可方才我睡了一觉,整理了一下思绪,反倒是把这三组文字的来历想明白了。寅春和、丑七浮桥、丑六老庙,连起来读可能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如果分开来看,即是寅——春和、丑七——浮桥、丑六——老庙。”沈忘耐心地一字一顿地读着。
程彻听得更迷糊了:“这不是……和刚才一样吗?”
沈忘微笑道:“自然不一样,寅、丑七和丑六,指的是寅时、丑时七刻、丑时六刻;而春和、浮桥和老庙,指的则是济南城中的三家脚行,春和脚行、浮桥脚行与老庙脚行。”
死去的汪师爷曾经力荐沈忘宴请宴请全县数得着的耆老乡绅豪富,以期日后互为照应,相得周转。沈忘最是厌烦这种官场钻营,心里老大不痛快,但碍于面子还是答应了,现在想来,那次宴请也非全然没有收获,甚至可以说对此案助益匪浅。其一,它促成了沈忘与刘改之的相识,为阴阳账册的出现埋下了伏笔;其二,它让过目不忘的沈县令记住了城中各大商行店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这三大脚行。
此正是,从来天道岂痴聋?好丑难逃久照中。说好劝人归善道,算来修德积阴功。
再说回那三家脚行,有一句俗语有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意思就是,车夫、船夫、店家、脚夫与牙人,从事这五种行当的人往往奸诈狡猾,见风使舵,甚至谋财害命,很难对付。
而其中的“脚”便是指的帮人搬运行李、货物的脚夫,而脚行则是由行头和诸多脚夫组成的机构,由行头承接工作并进行分派,并从中谋取利益。一个大的脚行,往往能影响一个码头的脚价,而济南府的脚夫生意,便是由春和、浮桥和老庙三家脚行包揽。
此言一出,霍子谦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他十指用力,激动地按住账册道:“也就是说,这三组文字,就是时间和地点!”
沈忘颔首道:“没错,你瞧,出现这三组文字的第三页、第五页、第十一页、第十二页……都是他们将贪墨的钱粮出货售卖的日子,出账进账罗列分明,发往售卖的地点也一一记录在案。而这么大批量的粮草,唯有拜托脚行的脚夫们方能顺利按时的出货,若是仅凭县衙的衙役,一是人手未必够,二是在码头人多口杂,极有风险,这样看来,我们对这组文字的推测应该是没有错的。”
“寅时、丑时七刻、丑时六刻……这三个时间,天还没亮呢,哪家脚行能开门啊?”易微用手捻着下巴,捋着不存在的胡须道。
“没错,脚行多在城中,济南府每日寅时五刻开城门,脚行也会随之开行,所以这三个时间点并不是到达的时间,而是……”
“出发的时间!要拉着这么多货物赶路,又不想被旁人看见,自然是选择天黑出发,于脚行开门之际准时到达。因为每个脚行在城中分布的位置不同,所以出发时间自然也会随之改变!”易微兴奋地接口道。
“所以,这三个时间应该是他们运送了无数次之后推算出来的最保险、最稳妥的出发时间。”柳七也恍然大悟。
“啊!”霍子谦突然发出一声大喊,按在账册的十指也激动地攥了起来,他紧紧抓住沈忘垂放在被褥外面的手,一叠声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沈兄,我这次一定能帮你,一定能!”
众人皆面面相觑地看着霍子谦整个人如风中杨柳一般激动地扑簌簌哆嗦,沈忘先是一怔,继而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子谦,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不,还不够,远远不够……这次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