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小狐狸说,那日方长庚想要将你们困死在石室中,而我赶到的时候,也的确看到了通道中堆叠的石块。当时,清晏想要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你拦住了他,说……说我会来的。”
沈忘用手指毫无章法地翻动着书页,眼睛却始终不曾往柳七那边望一眼:“可是如果我没去呢,如果我没想起来呢,如果我……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呢,你们不就真的死在那石室之中了?”
滚动的铜磙停了下来,少女垂下眼帘,狭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鸽灰色的阴翳,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响起了柳七轻而又轻的话语:“你答应过我,我们不会再走散了,所以,哪有那么多如果。”
沈忘抬起头,看向柳七的目光再也没有丝毫的闪躲:“不是不会再走散,而是此生都不会再走散。停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研磨之声再起,少女没有抬头,声音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县令,我是仵作,只要你我一日还在其位,只要你我一日还在为天下百姓奔走呼告,你我便一日不会走散。”
沈忘心中暗叹:你明明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正欲再言,却被一道清亮亮如谷涧鸟鸣的声音打断:“大狐狸,柳姐姐!我听傻大个说你们在这里!”
眼瞧着易微越走越近,沈忘也只得放弃了与柳七的对话,惫懒而无奈的笑容重又挂在了脸上:“哟,大忙人回来了?”
易微冲着沈忘翻了个白眼,砸吧着嘴道:“我百忙之中抽空赶回来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这儿有霍子谦的大秘密,你要听不要听?”
“子谦?”沈忘心中疑惑,要说易微手中有程彻的大秘密他还能信个一二,可是性格温厚的霍子谦能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呢?
“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啊!你要是不听,我就跟柳姐姐一个人说!”易微作势要与柳七耳语,沈忘只得从美人榻上站起身,忙不迭道:“听听听!谁说不听了!”
易微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天,我看见书呆子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封信,便抢了过来,他反应可大了,追在我后面又叫又嚷,让我把信给他,我能给吗?我当然是趁此机会抓紧看了看……”
听至此处,柳七和沈忘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易微性格刁蛮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霍子谦又岂是她的对手。若是他大大方方地把信给她,按照易微行事做派,说不定看都不看,就又丢还给他。可霍子谦越是着急,易微就越是觉得有趣,信自然要不回来。
“你们知道信上写得什么吗?”易微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信上催着书呆子回家呢!说是让他早日完婚,接着准备三年后的科举考试,唉……这样看来,书呆子和我们呆不久了。”
易微说完,泄了气般往树下的美人榻上一躺,哀叹道:“好不容易和他混熟了,还救了他的小命,这下可好,又要天各一方了。书呆子也要走,东璧先生和春山也要走,兜兜转了一圈,历城县衙又剩咱们几个了。”
易微一向喜聚不喜散,最是喜欢人多热闹,前两日刚听说李时珍要出发回应天的消息,今日又看到了霍子谦遣归的家书,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霍兄若是归家潜心读书,三年后榜上有名,定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实在是百姓的幸事。”有了易微插科打诨,柳七的状态也自在了许多。
“可是书呆子跟着咱们,不也是为国为民吗?大狐狸最近的声望可直逼海青天呢,连舅舅都同意我留在历城了。”
“说不定,子谦也并不想走呢?”沈忘接口道。
“那我就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他!”易微闻言,一骨碌翻身而起,作势就要往院儿外跑。
“诶,不可。”沈忘拦阻道,“你这般直眉杵眼地问了,让子谦怎么答?他性格温和,是去还是留往往全凭别人的意思,并非出自本心,这一次,我想让子谦自己选。”
“自己选?那我估计他就得回家娶媳妇了。”易微不耐烦地嘟嘟囔囔道。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子谦的家人催着他回家,我们不妨顺水推舟,也跟着催他回去。”
易微还犹自疑惑,柳七倒是听明白了沈忘的话中之意,笑道:“你的意思是,要逼到最后关头,才能让霍兄看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便是此理。”沈忘胸有成竹地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