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坐在坟前陪了她几天,她不像云垚那样会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有的没的,胭脂红其实是一个挺寡言的人,楚思见她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在酒桌上和人谈生意;胭脂红也不是个很爱笑的人,她绝大部分的笑容也都留给了那些生意人。不过后来,胭脂红再不对别人笑了,她只对她笑。
过了几天,胭脂红病了,她病了好几天,病愈之后就离开了这里,此后再没回来过。如果可以的话,楚思想让她多留一阵子,她想多看看她,免得将来过了忘川,就真的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又过了数年,云垚的白虎雪儿死了,老虎的寿命只有一二十年,它用自己的一生来陪伴云垚,而云垚又用她的一生来陪伴她。
白虎死后不久,云垚告诉楚思,她做了个梦,她说她梦见泰山府的鬼差了,她被带到了鬼帝面前,鬼帝说她在人间治疗瘟疫有功,要给她一个差事做。
云垚寻思着那不就等于要她天长日久地给人......给鬼打工?投不了胎,做不成人,在人间打工还有工钱拿,在地府打工会发工钱吗?发的是冥币吗?如果下面的官赖账,她找谁去?
云垚来到坟前找她商量,楚思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想,坏了,这世上唯一一个陪伴她的人,也要离开了。
果然第二天,楚思就没看到云垚从那间茅屋里出来。
云垚也走了。
白虎死的那天,楚思就看出来,云垚的精神开始恍惚了,她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住了这么多年,唯一陪着她的白虎不会说话,如果不是每天守在坟前把楚思骂上一骂,她都快要丧失语言能力了。
原来云垚也病了,她的病有点奇怪,症状是从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开始的,她老是说地府的鬼差要来抓她了,下面的人要把她带走了。楚思犹记得云垚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走了,谁来陪你啊。”
后来,她就真的走了。
云垚死后,她的坟也就再无人问津,无人祭奠,坟堆里渐渐的生满杂草,仅仅数年,这附近就成了野花野草蔓延之地,至于茅屋早早就塌了,倒下来的木材被雨水日复一日地侵蚀,早就和土地融为一体,成为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她的坟自然也没有了。
她成了孤魂野鬼,在人间四处游荡,不需经历生老病死,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死人了,倒也自在。
人生来有三魂七魄,她现为鬼身,只得一魂,十分惧光,因此,也只能在晚间出来溜达溜达。有时打了个盹,睡过头了,听不见鸡鸣,被晨起的日头照了个严严实实,险些魂飞魄散。
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办法,于是,她找到了一个叫“不见天”的地方,那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天色永远都是昏沉沉的。
里面有很多跟她一样的游魂野鬼,长相十分丑陋,有吊死的饿死的淹死的摔死的,断头断脚死了的,总之死法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死不到的。特别是淹死的,整个人湿漉漉的,全身上下泡的肿胀发绿,布满了水蛭,就是俗称的水鬼,模样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水鬼也是很惨的,他们离不开水,需要一直泡在水底,等到下一个落水的倒霉蛋来接班,才能转世投胎,否则,就要一直一直地泡下去,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在鬼域里,没有生老病死一世一世这种概念,鬼域里的时间是没有尽头的,就像这不见天一样,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没有今日复明日的说法,只有永无止尽的绝望。
楚思在岸边飘了一阵子,被一个水鬼给缠住了脚,那水鬼从河面冒出头,吓了她一跳。
“鬼啊!”她尖叫着。
她忘了自己也是个鬼,模样可能比这个水鬼还要可怕,但她那时候还是一只鬼,没有善恶美丑的概念,她只是被水鬼吓到了,而不是被水鬼的模样吓到了。
水鬼见对方是个同类,且早已死的透透的,便松开了她,往水下一沉,消失了。
她在不见天遇到了云垚,她因自己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兴奋不已,她又在想,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遇到胭脂红,她已经做了不知多少年的孤魂野鬼了,就算做鬼,她也想和胭脂红做个成双成对的鬼。
彼时云垚已经成了冥界七十二司的司主,她真的跑到下面打工去了,原来她之前说的那些不是胡话。她的掌心有一枚金印,那枚金印能发出像太阳一样的光,不见天所有的鬼魂都怕她,离她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