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懵懂地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何时假装我是洲相的孙女了?倒是你, 莫名其妙地跟我说我是洲相的族人, 我是谁,我跟洲相有没有关系, 我能不清楚吗?”
吴师尹在让人将洲渚带来的时候, 已经让胥吏顺便向新福乡的乡民打听洲渚平日是否以“洲赫孙女”的身份行走。
村民要么不知道洲赫是谁, 要么搬出洲渚当初来漏泽园寻兄的说辞,谁都不曾听闻洲渚借用过宰相孙女的身份。
此事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黄长生见状, 只好改口,说洲渚是洲赫孙女这事, 是他猜测的,但也是池不故及洲渚误导他的, 池不故还联合了秦微云捏造洲渚的身世,让秦微云骗他。
见黄长生败坏已故之人的名声,吴师尹对他的态度愈发不耐烦:“供词前后不一,你还在撒谎,攀扯旁人?!”
洲渚道:“秦监当已经病故,他是否骗过你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谁质疑谁举证,你说是秦监当骗了你,你可有人证物证?要不你下去跟秦监当对质?”
“你——”黄长生悔恨不已,他为什么要为了陈平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升官、攀附权贵的希望,而忍让洲渚这么多年?当初就该将她和池不故一起弄死的!
黄长生没有证据证明洲渚骗人,但洲渚落户南康州的流程确实不符合规矩,而违规给她办理户贴,陈平将锅都甩到了主管这方面的海康县丞头上去。
海康县丞郑有辉乃学究科及第出身,他在宦海浮沉十二载,却始终没能走出这座小县城。本来他已经对仕途无望,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只打算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因此对陈平素日的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陈平会甩锅给明哲保身的他。
这个罪名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吴师尹要是打算严肃处理,他县丞的位置肯定也会不保。夺他的官身就是要他的命,陈平这可真的将他惹恼了。
他在心中计量得失,知州这次是有意要整治陈平与黄长生,他若是举报了陈平,陈平能脱身并且报复他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了,既然陈平不仁,那他自然无需畏惧陈平报复。更何况,他若是举报成功,吴师尹说不定会对他的错过也宽大处理。
于是,他将平日里搜集的陈平违法乱纪、鱼肉乡里、架空县令等罪证都拿了出来。
吴师尹正愁黄长生嘴硬,不肯供出陈平,他已经做好了只处理黄长生一行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峰回路转,郑有辉被逼得狗急跳墙,出来咬了陈平一口。
吴师尹让人去抓陈平来审讯,至于洲渚,池不故有话要说:“依律令,浮客居满一年,可为客户,客户累积足够的资产,可转主户。洲渚已在南康州住满了三载,又有了田地、糖寮等资产,还请知州宽大处理。”
昔日吴师尹答应过秦微云会给予池不故关照,而吴师尹也下决心替池不故完成一件心事,算是了结了因果。然而池不故恳请他为黄征主持公道,并不算是池不故的心事,只有事关洲渚的这件事才是她真正所求的,吴师尹一下子犯了难,尤其是他要处理陈平这样的关头。
司法参军林璠也说:“这本就不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可以让她赎刑。”
所谓“赎刑”是指非死刑、流放等严重罪行的犯人,可以用铜来赎罪,如笞刑,按等级可以用一斤铜到五斤铜来免除刑罚,还有杖刑、徒刑等。
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得到这么多铜,所以朝廷又规定可以用钱来折算铜价,每斤铜250文。
原本洲渚以浮客身份落入官府的手中,被判的基本是徒一年。而这个刑罚需要以铜二十斤来赎刑,即需要花费五千钱。
这笔钱对如今的洲渚而言并不算什么,为了避免吴师尹为难,洲渚痛快地交了五千钱。
从州府大牢里出来后,洲渚跟池不故郑重地向林璠道了谢:“这次多亏了林参军,若非林参军,我等只怕还要再在牢中待上一段时日呢!”
虽然池不故也知道这条法律,但由她提出来与由林璠提出来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她提出来,洲渚一样能从牢里出来,但她们却无法凭借此事跟林璠搭上关系。而此事若是又林璠提出来,那么在她们的眼中,林璠就成了恩人,她们为了报答恩人,必然愿意给予一些好处。
洲渚现在做买卖,她不担忧别的,就担忧没有靠山。她贸然跑去贿赂和收买林璠,谁会搭理她?相反,还可能会弄巧成拙。
但是有了此事作伐,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搭建与林璠往来的桥梁,拉近跟林璠的关系后,她也就不必担心再有混混到她的地盘来收保护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