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这样的眼神,靳骁感到心痛,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沉声道:“孩子,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痛苦,也不是想要代表他们两口子来惩罚你……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来追究当初你做下的错事,更何况,那时候你还不到七岁。”
“我之所以把真相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的爸妈,他们不仅仅只是你的养父母,他们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来疼爱,就算为了你要拼上性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小优捂着嘴,眼泪终于决堤,一股股的涌出来,仿佛要把浑身上下的液体都流干。她发出一声破碎的悲鸣,宛如啼血的杜鹃。
“——血缘不能代表一切,胡广明不配做你的父亲,我也不配。小优,虽然你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永远都爱你。”
靳予迟能感觉得到,自己被女孩紧紧抓住的手臂上,传来一阵清晰而尖锐的疼痛,他却并不想挣脱,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继续抓着。
他终于明白靳骁的“残忍”是为了什么,也终于明白,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的,不是仇恨和愤怒,而是爱与宽容。
他正在目睹的,是野火烧尽的荒原之上,草籽野蛮生长,是凤凰垂泣的灰烬之中,昂首涅槃重生。
靳骁想告诉小优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孤身与世界奋战的可怜虫,而是一个有父母疼爱,永远都被繁星凝视着的女孩子。
伤痛和错误都已经铸成,但亲人之所以称之为亲人,是因为他们从不揪住错处不放,而是推着你忘记过去,一直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优的眼泪终于止住,两只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她却完全不在意。
重新挺直腰杆的时候,她坐的比以前都要直,眼神也更加夺目——不再是决绝的冰冷的眼神,而是坚毅而勇敢的。
小优沉声道:“我都明白了,老爷,谢谢您。您说的没错,我不应该妄自菲薄,也不能看轻自己,那样的话,只会辜负真正疼爱我的人。但是有一点您说的不对,就算点燃那场大火的时候,我只有六岁,但是那是出自我个人意志的决定,并不都是因为受到胡广明的蒙骗和控制。所以事到如今,该我承担的责任,我还是会承担,一切都交给法律来裁决。”
她顿了顿,歉然道:“但是现在还不行……等到胡广明的阴谋全部都被粉碎,等到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之后,我会去警局自首的。所以老爷,予迟少爷,我恳请你们暂时帮我保密,我现在还不能失去自由。”
靳骁理解的点点头,又叹气道:“小优,你不用这么苛待自己,当年的事情……我们都清楚,那不是你的错。”
一个六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容易被控制了,她犯下的恶与罪,都应该由真正的罪魁祸首来承担。
小优抿唇摇摇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关于我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已经无所谓什么把柄了,现在我唯一的目标,就是阻止胡广明的计划……老爷,你们一定要小心,他的计划非常疯狂,非常残忍,他打算——”
她有些说不出口,突兀的哽了一下。
靳骁却仿佛早有预料,开口替她说道:“——他打算直接下杀手,对吧?”
小优惊讶的抬头看他,脱口而出道:“您怎么知道?”
靳予迟也很吃惊,迟疑道:“爷爷,不至于吧?他一直躲在暗处,暗中窥视着我们,为什么忽然就要下杀手了?”
他虽然之前就了解到胡广明此人心狠手辣,猜到对方不怀好意,有所图谋,但是他又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发展的这么快。
靳祺在老宅埋伏了三个月,说明胡广明的目标是放长线钓大鱼,怎么现在就忽然加快进度了?
靳骁没有回答,只是问小优:“而且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家里的其他人,对吧?”
小优更惊讶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怀疑自己房间里被装了监控摄像头,不然的话,眼前这个老人是怎么知道那张纸条上的指示的?
看她的反应,靳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了然的点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大概是意识到靳祺有问题了,再就是……你这个秘密武器的年纪也大了,最近又和予迟接触比较频繁。胡广明此人掌控欲极强,意识到你们两个都有些不对劲后,肯定要采取行动。而这一次,他不打算、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衰老的身体,长大的儿女,人丁兴旺颐养天年的仇人,这一切都是胡广明仇恨的催化剂。四十岁的时候,他还可以拿出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来“谋篇布局”,但是当他七十岁,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衰老的时候,他就无法再等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