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之时, 偶起争端也总是慢条斯理,一边捋须一边悠然解释。
元承晚对周颐慢悠悠捋须的模样记忆犹深,及至日后离开上书房,每每忆起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可或许是他当真不擅师教庠序之道, 周学士总能将书中精巧奇诡的诗赋都叙的平淡无味。
兼之长公主彼时正对桑仲玉万般推崇, 周颐的课便向来只作她补眠之用。
周颐不是个好夫子。
可这些年他辗转判徙于诸地方州县, 素来亲事农耕, 数十年不肯食玉脍金齑。
任潍州知县时清理冤狱, 因此得罪当地豪强,差点死在地方上。
亦或是天正二年, 相州决口, 他亲至漫漶倾圮处疏水堵堤, 而后以身作则捐出半数家产。
论及此人平生功绩, 种种举动实可称得上一声父母官。
若不是前番周旭下药, 今次又出了周家奴仆的揭发一事, 元承晚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这位昔日师长了。
她口中扬声止了周颐的礼, 缓步下辇。
一为旧情,一为探听他究竟有否参与下药之事。
“本宫久不见周博士, 周博士近来安康否?”
元承晚感念儿时教导之恩, 仍尊用了旧称。
周颐已过花甲,原本用不了几年便该悬车致仕。
可或许是老来丧子一事的打击太过沉重,这位老人在短短数月间倏然衰惫下去。
长公主此刻望去, 只见他两鬓凋零如霜雪,背也愈发地躬偻下去。
唯有唇畔笑意一如昔年。
他呵呵笑, 连捋须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倒是殿下您,日头毒辣,您快回辇上才是。”
元承晚淡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