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攀诬,这种伴随她一直以为是理所应当的,直到父亲死去,苏府落寞,身边的亲友一个个疏远了,她才明白何为树倒猢狲散。
哭诉无门,她甚至不知谁会来心疼她,也好过被人的冷眼嘲讽。这天下之事,非身临其境不能感同身受。
“下雪了。”不知是谁在路上喊了一声,苏婉禾置若罔闻,将自己埋在黑夜中,片片雪花覆在她轻薄的襦裙中,已经湿了衣裳。
因先前走得急,连披风也未带上,眼下彻骨的寒意早已让她失去了的知觉。
蓦然间,路上已经可以听到“簌簌”的声响,积雪了,行人踩在上面发出阵阵声音。是散乱的,渐行渐远的声音,远到苏婉禾快要失去了意识,有一道声音停在了她的面前。
“苏娘子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是让孤开了眼界。”熟悉的嗓音带着戏谑,苏婉禾一抬头便看到裴珣撑着一把伞站在她的面前。
雪色的狐裘更显他欣长的身影,一双桃花眼此刻在灯火中沉沉,苏婉禾抱着自己的身子蹲在原地,看着如雪松一般凛凛的男人。四处人烟寂寥,甚少有人注意到这处小巷,不知裴珣是如何看到她的。
苏婉禾想要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而说,寒夜几乎让她失去了知觉,一张口便觉有什么阻塞了喉咙,只怔怔看着裴珣。
“莫非苏娘子现在又想假装不认识孤?”裴珣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让苏婉禾想起了在画舫的时候,那时她知他权势滔天,一心只想要与他撇清干系,可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她生于此,又怎能与偌大的上京脱开干系。
大概是苏婉禾的注视过于专注,她听到男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蹲下身来,将身上的披风解开,覆在苏婉禾的身上,清浅的龙涎香盈入鼻尖,还带着裴珣身上的体温。
“跟孤回去。”不容置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婉禾眼中除却不解还有震惊。
“殿下。”苏婉禾的嗓音喑哑,仿佛被霜雪弄伤了喉咙,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突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忍不住要怜惜一番。
裴珣第一次在苏婉禾的面上看到她这般落寞的神色,平日里如同小刺猬一般的防备,如今却宛如一只冻僵的小兔子,眼眶红红的,让人忍不住安慰一番。
“能站起来吗?”大概是眼前这样的景象过于令人迷惑,裴珣的语气较平日里少了一丝凌冽,多了一分温和。
“嗯,殿下,臣女可以的。”说罢,苏婉禾双手拥着大氅试图站起来,伶仃的身影在夜中停了太久的时间,微微起身便有些不稳,除却双手,双腿如同被灌了铅一般,虽没有伤口,却泛着疼。
她贝齿轻咬,还未站稳,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度揽住了腰,尚来不及惊呼,便听到耳边男人警告的声音:“苏娘子若是再乱动,孤可说不准会不会掉下去。”
苏婉禾咬着唇,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男人的手很稳,托在腰上仿佛便有了稳稳的倚靠,苏婉禾的小脸被紧紧包在了披风里,只露出一双杏眼,顺着她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裴珣利落的下颌线,硬挺的鼻子,还有一双泛着帝王之气的瞳孔。
雪夜的路并不轻松,不远处有人倾倒,手中的东西落了一地。
苏婉禾却并不担心,裴珣的每一步落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好像有他在,便不用生出那般慌乱的情愫。
裴珣带苏婉禾回了蘅芜苑,阿竹站在小院内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抿了抿唇,发怔的同时被身边的周策敲了敲头:“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见苏婉禾将整个头都靠在裴珣的怀中,阿竹瞄了好几眼,还伸长了脖子差点跟上去,被周策一把拉走。
还是这里,苏婉禾看着熟悉的场景,被裴珣轻轻放在了榻上。室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地正旺,与窗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婉禾的身子也在渐渐回暖,发白的唇有了淡淡的血色,先前喑哑的喉咙也有了知觉。
裴珣将大氅放下,身上的雪尚未清理便已经被融化了,整件衣服半湿,贴在身上。
苏婉禾看到裴珣走到门口,忙叫住他:“殿下,能不能先别走。”
裴珣蓦然转身,看着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女人,平日里恨不得与自己隔出几丈院的距离,他离开这里不是正合她的意。
“苏娘子,今日就先歇下吧。”裴珣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门,一阵寒风袭来,将室内的珠帘吹动,发出阵阵敲打的声音,也让刚刚聚起来的暖意渐渐吹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