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山水,盯着天际边冉冉升起的朝阳缓缓说道:“恰恰相反,如果皇上能少爱你一点儿,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后。这世间有很多女子都有可能是一位好皇后,但是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若微,母后想告诉你,当皇后是要舍弃很多东西的,比如你现在拥有的专宠与特权。皇后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不能行差半步,这滋味不好过。”

面对若微,自己原本该狠下心痛斥一番的,可是这话一出口,却又像是真心的告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张太后心中暗暗纳闷。

若微听来不禁有些感动,是的,她相信此时此刻张太后所言均是发自肺腑,于是她笑了:“母后的话,儿臣记下来。不管能不能做皇后,儿臣都是一样尊敬母后。”

“是吗?”张太后心头一震。

“母后,您这样一走会令皇上进入万难之境的。您有没有想过对于此事,天下人会怎么说?百官们又会如何议论?而您一向最为关注的皇上的圣德也将会因此大大受损。”若微言之切切,此时,就在得到太后离宫的消息,追出宫门的一瞬间,她真的放下了。是的,那个曾经在心中期冀过的皇后之位就在这一刻被她放下了,她突然觉得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觉得周身轻松、舒畅淋漓。

“这些我都管不了了,我现在只想到祖宗的陵寝前请罪,从此不入皇宫不问世事遁入空门!”张太后面上淡泊如水,仿佛真的心灰意冷了。

“空门不能避世更不能避心。若是心静无物,身处红尘闹市也如佛门境地。反之就是身入庙宇也似江湖,是不能得到真正解脱的。”若微始终跪在车前,态度不卑不亢,一番话娓娓道来倒让张太后无言相驳。

见张太后不再开口,若微又道:“太后心里一定在怪皇上。可是请太后想想,皇上不仅仅是天下万民之主高高在上的皇上。他还是您的儿子。如果只把他当成儿子,太后就会体谅他,也就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张太后细品着若微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错了?”

若微笑了:“太后没有错!是皇上还有若微错了!”

“什么?”张太后越听越有些糊涂,“你说什么?”

“若微错了,是因为若微把皇上当成了青梅竹马、生死相许的相公,所以相公宠我、爱我、为我争名谋利,我便坦然受之。这是若微的错。皇上错在于他只把自己当成了男人,作为男人宠爱、保护自己的女人无可厚非。而太后没有错,在太后眼中皇上就是皇上。男人或者相公该做的事,也许并不适合皇上。而作为皇上的女人,我们只有体谅。”若微脸上忽然明媚起来,如同太液池里绽放的睡莲清澈美丽让人眩目,又像娇艳的红梅傲立雪中凝芳独幽。

被伤了无数次的她依旧保持着孩童般的纯真,心质冰清玉洁不染半分尘埃,在这一瞬间张太后仿佛才真正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会对她如此痴迷。曾经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纯真如同稚子呢?在后宫之中纯真便是致命的软肋,当你一步一步走上权利的巅峰,纯真便会离你越来越远,最终当你独自立于不胜寒的高处时才发现什么是纯真,自己也许早已忘却了。

“若微!”张太后走下马车,她伸手将若微扶了起来,郑而重之地将若微拥在怀中,此时的她心情如潮激动不已,因为她好像找回了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世界。

她好久都没有笑了,而现在她的唇边正悄悄浮起淡定坚毅的笑容,眼中是波澜不惊的淡漠与从容。

这样,最好,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朱瞻基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

朱瞻基站在乾清门前静静地观望,谁也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当小善子告诉他若微同皇太后一道去了长陵又返回后宫之时,他才如梦初醒。

晚膳过后,乾清宫的东暖阁内朱瞻基对着龙案上一张空白的圣旨看了很久,他迟迟没有动笔。

仿如微风一般飘然而至。

她捧茶立于案前:“皇上今日为何不去追母后?”

“朕不知道追上以后要跟母后说些什么?”朱瞻基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倦怠。

“皇上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明明知道却不想说。”若微将茶杯递给他,动作温柔轻缓而话语却一针见血凌厉如锋。

“若微,别逼我!”他紧盯着她的眼眸,“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而且我曾经对你许诺,我一定要将原本属于你的全都还给你!”

“皇上说过这样的话吗?臣妾怎么不记得了?”她弯下腰一双玉臂揽过朱瞻基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贴近天子的龙颜,“好了,臣妾没有逼皇上,也请皇上不要再逼自己了。太后是对的,胡善祥是两代先皇钦定的元妃,皇上废她就是失德失义。如今太后为此事负气离宫,不管怎么说皇上就是不孝。若是传了出去,定会损害皇上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皇上其实很清楚,只要一旨诏书,皇上与太后的嫌隙就会消失,宫内即会重现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