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眼眸微转也不答话,室内自有负责司寝的宫女负责铺床熏香垂帐,又把明烛换成了细长的暗烛扣上灯罩,室内顿时暗了下来,也更显迤逦。

又有小太监服侍着朱瞻基洁面更衣,一切收拾妥当这才纷纷退下。

朱瞻基躺在床上斜靠着引枕手里依旧拿着那本奏折,若微放下琵琶坐在他床边啧道:“都看了一晚上了,眼看着就要天亮了怎么还拿着奏折,难不成皇上梦里也要批阅吗?”

朱瞻基伸手揽住若微的柳腰叹了口气:“倒希望在梦里能得父皇明示给朕出个主意。”

若微猛地抬起头望着他眼中不由惊诧连连。

“没事没事!”朱瞻基轻抚着她随意而垂的如瀑青丝缓缓说道,“不关你的事,是父皇吉地选址的事情。”

“谁说不是我的事?”若微把头轻靠在朱瞻基胸前,“父皇的事情自然是天大的事,关乎着万民自然也关乎着若微。皇上是为了吉地选在哪里发愁吗?此事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派懂风水之人去选就是了,皇上如此忧心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朱瞻基点了点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朕的微儿。如今朝中诸臣对于父皇吉地择选一事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可以在天寿山附近择选,而另外一方则认为父皇的吉地必在南京祖陵附近。两派相争各不相让,朕一时之间也难以抉择。”

若微抬起头看着朱瞻基:“怎么会想到将父皇的陵寝定在南京?这也太荒唐了!难道……”若微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难不成他们又想提迁都的事情?”

朱瞻基点了点头。

大明开国之后,太祖朱元璋将都城定在奉天也就是南京。帝位传承至成祖永乐帝朱棣时,他坚持京师北迁,把都城改为北京。朱棣在世时,文武百官摄于他的文治武功、丰伟帝业不敢相驳。等到朱棣驾崩,永乐二十二年十月,洪熙帝即位仅两个月,礼部左侍郎胡濴就上疏启奏“南京龙蟠虎踞、气旺地灵乃是水陆交通辐辏之地……”并以此为由奏请迁都。

同年十二月,监察御史胡启先又上奏谈及迁都之说“南京借长江天堑之险,是全国供给之富庶之地,若迁都则可保祖宗帝业永全更令南北人心皆悦。”当时洪熙帝即大为赞同,传旨在北京诸司衙门称谓之前一律加‘行在’二字,也多次在金殿议政时表示要将京师重新迁回南京。同时还命时为太子的朱瞻基回南京留守祭祀祖陵。”

如果不是洪熙皇帝的突然驾崩,恐怕将都城重新迁回南京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众人迂腐,都以为当初皇爷爷把都城从南京迁来北京是怕建文帝的冤魂来扰,他们着实是太小看皇爷爷了。”朱瞻基轻揽着若微的柔肩缓缓说道,“都说帝王是孤独的,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所想所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皇爷爷迁都之举何其圣明,一方面北京乃元时大都人杰地灵,另外此处更是扼住北方游牧部落南下入侵的咽喉要害,于军事和经济上都是首脑之境。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是想着迁都、迁都。朕若是表示不迁都,他们又指责朕违背父皇生前的意愿,说朕不孝,可是朕也不能为了一个虚名做下贻害社稷的糊涂事来。”

若微伸手轻轻撸着朱瞻基的胡须笑道:“皇上也不必想的太多。事繁则从简处入手,他们为了迁都所以才对父皇吉地择选之事多加相阻,皇上只须说现在国丧之中,一切以先帝建陵之事为重,就算要迁也要等孝期满了再说。当下最紧要的是选址建陵。”

“只是这陵寝吉地,他们执意要建在南京,又该如何应对?”朱瞻基又问。

“且不说年初南京的地震和疫病。皇上就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若微笑了笑,“皇上要孝顺所以要听父皇的话,可父皇又要对谁尽孝呢?将都城迁回南京这原本就是违背了皇爷爷的意思,难道父皇对皇爷爷就不用孝顺了吗?皇上只须说不能为自己博一个孝顺的美名就陷父皇于不孝即可。”

“你是说拿皇爷爷的意思来压他们?”朱瞻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只是这话皇上不能说,须得找一位侍奉过三朝又得皇爷爷信任的人在百官中吹吹风也就是了!”若微美目微闪面上似已露出倦意,她伸手将朱瞻基按在枕上,“皇上还是睡一会儿吧,只要派人去知会一下杨学士,隔日早朝再提此事,百官群议结果自然会让令皇上如愿的。”

朱瞻基拥着若微躺在床上,他龙目紧闭然而却并未睡着,细想着若微的话,心中渐渐明朗起来。

洪熙元年七月十一日,宣德皇帝朱瞻基派遣官员祭告天寿山及后土之神,遂即在长陵之右侧的黄山岭下开始破土兴工洪熙帝的陵寝——献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