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浚面色大变,再次跪在正中,他双手于胸前用力一掀衣襟立即露出里面裸露的胸膛,这样的举动在皇上面前是大不敬之罪,应该推出午门当场斩首。可是此时众人看了却只能缄口。

李浚身上自脖颈以下、胸口、腰腹、臂膀之处全都是伤口,伤口狰狞丑陋,虽然由白布包裹,但还是能看到里面渗出的血色。

“皇上没有问小臣进宫面圣为何不着官服而穿白衣?”李浚眼中布满血丝,言语悲泣清冷:“小臣的一家,上至七十岁的祖母,下至尚在妻子腹中不足五个月的孩儿全都因为小臣的出逃而被汉王磔杀了……汉王谋反,绝无转寰。在乐安,其暴行简直令人发指……”

“呯”的一声,朱瞻基的拳头重重砸在龙案之上,那精美至极的彩绘描金御用高脚瓷盅被震得在桌上滚了两滚,虽然万般不情愿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掉到了地上,价值不菲的贡品就这样被摔得粉碎。

朱瞻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清冷,是的,若微说的没错,后发置人的代价有的时候便是不能承受之痛。

“李浚,朕知你忠心为国,一片丹心只为了护佑一方百姓。忠君忠君,必得先忠于民而后才是忠君。你的父母家人为国而亡,朕一定会隆重追封,待平乱之后为他们建祠立庙永受香火。”朱瞻基亲自将李浚扶了起来,“你且将乐安城内的部署细细讲来,让朕和诸位大臣听了也好心中有底。”

李浚这才将汉王在乐安城中部署详尽讲来,朱高煦将部队分为五队,立五军都督府,命王府护卫指挥使王斌领前军,知州朱恒领后军,亲信韦达领左军,千户盛坚领右军,朱高煦自领中军,同时让他的五个儿子各监一军,其中世子朱瞻垣居守乐安。

李浚的一番讲述,让在场的大臣立即众志成城不再摇摆,他们明白,汉王是已经铁了心要与朝廷相抗,如今只有出兵相剿,抚是抚不了的。

“好,那众位爱卿就议一议,这平乱的统帅,朕该派谁人为好?”朱瞻基心中似乎早有定夺,然而他还是刻意地要让大臣们广开言路,献计献策,因为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桩军国大事。

“皇上,老臣愿领兵平乱!”开口的正是英国公张辅。

朱瞻基点了点头:“英国公忠勇可嘉,只是常年驻守在外,如今刚刚回朝,朕怎么能忍心让英国公白发出征,再次披挂上阵?”

朱瞻基言辞肯切令张辅感动不已。他仍想请旨,朱瞻基却把目光投向了武阳侯薛禄。

武阳侯薛禄竟神色大变,他没有起身请旨,却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不敢与朱瞻基相对。

薛禄也算得一员干将,此时居然会临阵退缩。朱瞻基心中暗暗发寒,他立即想到的是,持此态度的在朝中怕是并非只有薛禄一人如此。跟能征善战又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汉王相战,怕是不少人都会有所畏惧。也好,正中下怀。

朱瞻基腾地一下站起身,环顾群臣之后缓缓开口:“朕欲亲征。”

“皇上,皇上,万万不可!”

殿内立即响起一片劝谏之声。

年轻天子英气勃发,坚定如铁,挥剑直指乐安。虽然豪迈冲天,于国于民却未必是件幸运之事。

这并不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御驾亲征,但却是最让朝臣震惊的。虽然不是在金殿之上大朝时颁发的圣旨,只是在近臣中的小议,却足以让这些三朝元老们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了。

他毕竟不是开国之主朱元璋,更不是于金歌铁马、血肉横飞的征战中夺得皇权的成祖朱棣,在太多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养于深宫自幼倍受呵护的骄子。

他行吗?他可以吗?

所有人都在怀疑。

而他却像是很高兴等到这个机会。

第二十五章 征曲秋风飒

壮丽华美的长乐宫经过若微独具匠心的一番调整如今已然模样大变。

殿内没有金碧辉煌的屏风更没有雕龙画凤的宝座,正殿被精巧地隔出五间居室,正中是待客的厅堂,东侧两间为书房和琴室,用黄花梨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相隔;西侧两间是卧房,以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这样东西两个次间与明间隔开。而东西次间与梢间则以木雕万福万寿纹为边框内镶大玻璃的隔扇相隔。

室内多是硬木家具虽然气派却略显呆板,若微又令人以丝绸锦缎相衬,如黄花梨架子床配的是淡绿色的纱帘,淡烟色的帷幕。紫檀的座椅配了杏黄的褥垫和靠枕,红木的桌子和妆台上铺了水蓝色绣花织锦的桌布。

室内角落、桌几、书架各处又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许多盆栽和小饰品,盛夏时节又添了许多竹子编的箱笼、绣橱和春凳,于是这里便成了紫禁城中最舒适清凉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