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走,可是恰在此时,那紧闭的宫门竟然开了。

大殿前是细高身材一身长公主大红礼服的顺德公主,饱满的鹅蛋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如同荷叶上的水珠一般晶莹夺目,只是此时眼眸中闪烁的除了怒意还有毫不掩饰的恨与怨。

在她身边跪着一个瘦弱的小宫女,看她身形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零乱的秀发随风轻舞,头一直紧紧伏在地上,以至于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弱弱的声音颤颤响起:“公主,贞儿知错了,求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恕罪?为什么要恕,凭什么要恕?快,快把恭桶边上的污秽舔干净了!”顺德公主唇边忽地漾开一抹邪肆的笑弧,凌厉的眼神儿中闪过一抹阴狠。冷,那种冷酷即使是在阳春三月也让人如同坠入寒潭一般。

若微心中微颤,这孩子心中的积怨怎么会这样强烈?

“公主?”小宫女终于抬起头,小小的瓜子脸上挂满泪水,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又好像没听懂。

只是转瞬间,她的头发就被顺德一把抓住,狠狠按到恭桶边上,“舔,舔干净了!”

那莹白的小脸撞在暗红色的木桶上呯呯作响,唇边瞬时流下腥红色的液体,那样触目惊心,可是就在这一刻,她仿佛沉睡中惊醒一般,大喊着使劲用力一推,顺德公主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反抗,一个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你,小贱人!你敢打公主?”

“贞儿没有,贞儿不敢!早上恭桶没提稳失了手是贞儿的错。可是公主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却不该让贞儿去舔食恭桶中的污秽。贞儿是奴婢,可贞儿也是人,公主不该如此暴虐!”

一双蕴着晶莹泪珠的眼睛,像经过春雨洗刷的一对新叶,清新、翠绿,闪着新生的光彩,萌发着勃勃的生机。

这样的眼神儿,若微只觉得被针刺到了一般,她终于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当顺德公主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下落的时候,若微低喝一声:“住手!”

她仿佛没听见,鞭子继续下落。

可是她唇边微漾的笑,说明她听到了。

叭的一声,鞭子落下,只是没有落到小宫女的头上,而是落在常德公主朱锦馨的手臂上。

是她为小宫女挡了这一鞭。

“呦?这是怎么了?皇太后和咱们大明朝最尊贵的常德长公主怎么涉足咱们这小小的长安宫了?”顺德冷冷地盯着若微问道。

“锦卿,这个小宫女若是使着不好,母后帮你换一个也就是了,不必动怒!”若微恍若不察她话里的意思,只一味和颜细语地劝着。

“呵呵,皇太后哪里话?这个小宫女,我喜欢得很,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听说皇太后入宫的时候就是八岁,倒巧了,这贱婢也是八岁,所以每天看着她,就觉得是皇太后在身边哄着我玩呢!”

“皇姐,你说话放尊重些!”常德眉头微蹙,面色不悦,她看了看母后依旧淡定的神色只好强压着心中怒气低声劝道。

“怎么没尊重了?我就是想瞪大眼睛看看这丫头怎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长大了以后怎么惑乱宫闱?我娘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没早早学会,倒头来才吃了亏。”顺德脸上像是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

“锦卿,你对母后有恨,母后可以理解。只是母后与你娘之间的恩恩怨怨,随着你父皇龙驭归天那一瞬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你也渐渐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出阁下嫁,趁着现在还能好好在宫里陪你娘,就尽量尽尽孝心,让她高兴高兴。不要三天两头总拿宫人们出气。这宫里没有天生的主子。每个人都是一步一步过来的。今儿这个小宫人,母后带走。”若微的目光透过朱锦卿投向了那两扇虚掩的殿门,她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面的人一定听的清清楚楚。

“你要带走?”朱锦卿忽地笑了,她挥起鞭子狠狠抡向那小宫人的头,“就带走尸体吧!”

“你敢!”常德公主朱锦馨终于气恼不过上前与她扭打在一起。

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怯声声的抽泣,小宫人满面泪痕哽咽道:“两位公主别吵了,别为奴婢失了和气!”说着她竟真的去舔那恭桶。

只此一瞬,这个小宫人便牢牢地抓住了若微的心。她一语不发转身就走,仿佛是不忍去看,又似乎是气恼至极,只留下一句话:“顺德,你母妃注定要在这长安宫里终老一生了,可是你还年轻,想想今后的路,万事别太绝了!”

“你威胁我?你敢威胁我?你的贤名不要了?”顺德在她身后喊着,笑着,最终缓缓抽泣了起来。

常德公主拉开小宫女,弯下腰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着那满是污垢的唇,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半分的嫌弃,更没有刻意的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