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公主从桌上拿起一块千层翡翠云片糕,一面嚼着一面说道:“母后还真是神机妙算!当初给顺德姐姐找了石璟那样一个耿直孔武的附马,还记得出嫁前她哭天喊地说母后害她,可是如今夫妻恩爱,接二连三的传来喜讯。前儿在东华门外遇到了,她竟然停车给我让行。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想不到这千年难遇的暴躁性子竟让武将出身的石附马把她降住了,连带着性情也好多了!”

若微笑而不语。

湘汀接语道:“咱们娘娘说过,顺德公主那样的性子要是找一个温柔似水沉静内敛的附马怕是反而会让她看不上,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长她骄横的气焰。而石附马武将出身,为人直爽,不会踩低捧高更非势利之人,他只认一个理字,若是公主蛮横无理,他才不管什么公主郡主的,自然也不会相让。他们硬碰硬地打上几回,公主自然服了。”

常德公主点了点头:“哦,那母后为什么又给馨儿选了薛恒,他又有什么好的?”

若微怀里的小家伙哼哼叽叽哭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不像是尿了。湘汀立即上前接了过去:“是饿了吧,咱们的小郡主可能吃了。”

“可惜馨儿自己不喂养!”若微扫了一眼常德公主,目光紧盯着湘汀一直见她走到东阁唤来乳母,侍女们放下锦帘,乳母开始给孩子喂奶这才回过神来。

“薛恒不好吗?”若微从炕桌上的描金高脚钵里盛了一碗加了山楂丝玫瑰酱杏花蜂蜜精心调制而成的杏仁豆腐递给常德。

常德面上微红:“他有什么好的?温吞吞的。亏他还是阳武候的子嗣,一点儿也没得祖上真传,整天就知道吟诗作画,再有就是粘着人烦都烦死了。现在他连演武场都很少去了。”

若微听了浅笑连连,隔着桌子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常德公主的额头:“傻孩子,你的性子是外柔内刚,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若非一个文治武功兼修,琴棋书画刀箭俱全又儒雅出尘的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吗?再说,母后为何选他?你还不明白吗?”

常德面上越来越红,嘟着嘴说道:“不说这个了,反正嫁也嫁了。如今最紧要的是祁镇的婚事。母后,此次皇祖母下懿旨为祁镇选后,从地方官员上报的名单到礼部择人筛选直至宫监复选到最终的殿前御选,从始至终,您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若微端起案上的茶慢慢品着,眼底闪过一丝难掩的忧虑,如今在自己女儿面前她再也无从掩饰,轻叹一声才缓缓开口:“上心又有何用呢?这几年太皇太后深居简出,看似把皇上和朝政交给了我。可是这宫里宫外,有哪一件事能瞒得过她呢?又有哪一件事能拂逆她的意思?”

“皇祖母对母后总是心存芥蒂。这次选后居然越过母后,最终定下的人选母后竟连见都没见过。可是母后,这毕竟是祁镇一生的幸福。这也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紫禁城大婚的皇后呀。您就这么放心?这么不闻不问的?万一若是那钱氏女不贤不孝不明,日后怎么统驭六宫、襄佐皇上?”常德说到此,面上的娇憨尽数退去,她探着身子凑在若微耳边低语着,“皇祖母此举明摆着是在皇上身边放上一个自己称心的人,为日后辖制母后干政埋下伏笔。”

若微面露苦涩:“于国她是太皇太后,于家她是皇上的嫡亲祖母。这个主她当得,也确该她来定夺。母后如今只盼着这钱氏慧敏通达,这才是祁镇的福气。”

“太后!”宫女绮云近前来报,“选女汪氏在殿外候见!”

“汪氏?”常德公主立即坐了起来,眼睛里放出熠熠的神采,“听出这次选女当中就她文采出众,人长得好又精通音律,母后召她来做什么?”

常德公主看着自己的母后先是怔了怔神儿,随即恍然明白这里面的玄妙,便悄无声息的笑了:“母后难道是想后发制人?想以那汪氏为伏兵?”

“死丫头,没个正形!”若微啧怪道,“去,东阁里避避。”

“是!”常德公主冲若微扬起笑脸,别有深意地一眼对视之后便悄悄退下了。

姗姗步入殿内的汪氏,中等身材略微偏瘦,一袭淡粉色的纱衣素裙朴实无华,低垂着头令人看不到她的容颜,只是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与风华。

才十五,比馨儿还小上好几岁呢。若微心中暗暗喜欢。

“选女汪氏拜见太后娘娘!”她恭敬异常地行了跪拜之礼。

若微不动声色,迟迟没有免礼叫起。

殿中寂静极了,若是寻常的女子第一次进入深宫面见太后遇到这样的阵势即使不会惊惶失措,也会下意识地抬起头,用满是问询的目光怯怯地看上一眼。可是她没有,依旧端端正正地跪在殿中,头是低垂的,然而腰背直挺透着一种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