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摆着是指桑骂槐,英国公面上有些不悦,还要开口再驳,朱祁镇笑着点了点头:“国公的意思朕明白了,容朕再细想想,如今天色已晚,国公也早些安置吧!”

“皇上!”英国公张辅站起身,他还想再劝,可是王振却说道:“皇上如此体恤英国公,英国公也该将心比心体恤皇上才是,皇上的龙体何其尊贵,连日急行已十分劳碌原本早就该就寝了!”

此语一出,英国公立即下跪行礼:“臣疏忽了,臣就退下,请皇上早早安息!”

眼看着英国公退了出去,朱祁镇这才松了口气,他又重新靠在床上,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这床榻仿佛不那么舒适了,还分明有些硌人。

“皇上,如今朝中之势就如同刚刚的一幕,皇上体恤他们,可他们丝毫不见感念圣恩,事事想着自己的得失安逸,却不见一个人真心为皇上筹谋!”王振忧心忡忡。

“谁说的?”朱祁镇驳道,“先生对朕难道不是真心?”

这句话倒真把王振问住了,他怔怔地立在床边,不知如何接语。

朱祁镇却笑了:“先生这是怎么了?朕只是玩笑之言,还好有先生在朕身边尽心相佐,处处提点。朕才能明断,先生就替朕拟旨吧。”

“好!”王振面上大喜。

“命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领三万精兵为前烽,北上追击也先!”朱祁镇掷地有声地说完这道圣旨,便两眼一闭沉入梦乡。

所以,对于王振如何传旨,传旨之后又将引起怎样的骚动他都不得而知。

尚书王佐、邝野整夜跪伏在屋外的草丛中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立即班师回朝,军中一片混乱怨声阵阵,只是这一切都被王振轻而易举地挡在门外。

朱祁镇似乎真的累了,他睡的很香,也很沉。

北京紫禁城仁寿宫清心斋内,临着南窗的炕上铺着湘色的棕垫,正中放一张黑漆小炕桌,上面摆着一杯白玉金盖碗泡的金银花茶,盖碗被轻轻掀起放在旁边的黄地白里万寿无疆的瓷碟子上,孙太后对着那杯黄白相间的金银花茶汤怔怔地发着呆。

万贞儿站在旁边拿眼偷偷望去,这茶碗是以上等的羊脂白玉精琢而成的,盖碗为黄金四层塔状,内中泡的是金银花。淡淡的茶汤与白玉、黄金相互映衬,显得清爽宜人。平日里孙太后最爱用的就是这套茶具,而在夏日里最常饮的也是这种茶汤,可是今儿这是什么了?竟然只看不饮。

慢慢的,茶碗上方不再升腾出徐徐的热气,那舒展开来的双色花朵也不那么鲜亮莹润了。孙太后望着茶汤愣了半天的神儿,到底也没有喝的意思。

万贞儿终于没能忍住,她轻移莲步上前开口说道:“太后,这茶冷了,贞儿为您换一杯吧!”

“什么?”孙太后仿佛猛然警醒,她摇了摇头。

万贞儿心中暗暗奇怪,太后面上依旧沉静温和,细细端详只见黛眉如画、朱唇如樱,容颜也依旧明艳绝伦,只是目光中竟带着几分孤傲冷清的神情让人不由望而生畏,正在纳闷只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奏报,“皇后娘娘到。”

“宣!”孙太后终于把目光从那汪黄白相间的茶汤中收了回来。她现在心里着实很是有些懊恼,想不到自己这一次离宫去西山农庄避暑,小住了还不到半个来月,他们竟闯下如此惊天大祸。

第五十四章 凄风愁煞人

钱皇后姗姗步入室内,她面上含笑冲着孙太后盈盈一拜,口称:“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原本该是一个万福之礼,一来孙太后从未计较过,二来更多的时候还未等她弯下腰孙太后已经让她免礼了,所以钱皇后只是含笑颌首微微欠了欠身子。

可是这一次,孙太后没有说免礼。她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钱皇后,只见她今日穿的甚是轻便,没有穿那些描金画凤的大红礼服,只是内着一件大红蹙金抹胸,下配白色曳地长裙,加了件绿色宽幅裙绶,外罩嫩黄色的软纱披风,这身打扮看起来要多俏就有多俏,与往日端庄华贵的装扮比起来更多了几分娇媚,然而在孙太后眼中却是如此的刺眼。

孙太后迟迟没有叫起,也没有让钱皇后免礼的意思。

钱皇后稍稍一怔,面色微红立即重新郑重行礼。

孙太后受了她的礼,这才让她在炕下的紫檀藤心椅上坐了,钱皇后凝望着孙太后再三斟酌了措词方才问道:“不知母后今日召儿臣来是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孙太后目光一凛,柳眉深锁,“皇上出征这样天大的事情,为何要瞒着哀家?”

此语一出,钱皇后仿佛长长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为了此事,她笑了笑轻声慢语道:“是皇上说先不告诉母后,等得胜归朝再将喜讯呈报给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