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刚过不久,想必墓园还没有清理之前来扫墓的人留下的东西,要是现在他们上山去给姐姐扫墓,顾瑜帆就会发现他清明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来……
叶汶殊脸色苍白,心里满是惊慌,却说不出阻拦顾瑜帆的话。最后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就算顾瑜帆发现了生气,也是应该的,是他做的不对,连清明节都不来看姐姐一眼,太不像话。
顾瑜帆拎着一大袋东西出来,一抬眸就看到他脸上神情不对,不由疑惑,问道:“小殊,怎么了?是不是下午累着了,还没歇过来?”
叶汶殊无言摇头,低声道:“哥,我……怎么忽然要来看姐姐?”
顾瑜帆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道:“先上山再说。”
叶汶殊很想说自己不敢上山,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责内疚极了。清明节是悼念已逝亲人的时候,姐姐去世前坚持要葬在江都,不肯回老家,就是为了留在江都守护他,他却因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没有来看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是现在再不肯上山,那他就真的是无情无义,连畜生都不如了。
想通之后,叶汶殊反而有了几分释然,他本来就是坦荡澄澈的性格,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至于不敢承担,要是顾瑜帆真的生气责怪他,也是应该的,他一定好好道歉,把对不起姐姐的都加倍偿还。
看他脸色好些了,顾瑜帆才放心了些,带着叶汶殊爬到半山腰,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叶汶柳的墓碑。
他虽然因为工作繁忙,不是每年都来,但是对已逝未婚妻葬在哪里,还是记得很清楚的,绝对不会找不到。
只是当他看到叶汶柳墓碑前空荡荡的一片,还是愣住了。
叶汶殊有些艰难的开口:“哥,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今年清明节,我没有来给姐姐扫墓。”
他以为顾瑜帆会暴跳如雷,可出乎他意料的,顾瑜帆却没有立刻有什么反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问他:“你那天休假,为什么不来?”
叶汶殊垂眸看着墓碑上,姐姐温柔浅笑着的模样,心里一片酸涩,再也没了钻牛角尖的别扭,坦诚道:“因为我不敢面对姐姐……今年和往年不同,我和你在一起了,我担心……怕姐姐知道了会怪我,所以就不敢来。”
他把头埋的低低的,顾瑜帆只能看到他黑漆漆的发顶,听着他虽然坦诚,却满是愧疚和自责的一番话,顾瑜帆心底就算有天大的不赞同,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他知道,叶汶殊绝对不是不爱叶汶柳,恰恰相反,他是太爱自己的姐姐了,所以才会总是做出奇奇怪怪的错事,总爱在细枝末节上较真。
他们能够在一起,的确是因为叶汶柳的“成全”。
这成全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也不是谁有意为之,而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叶汶柳没有生病,没有永远的离开,那现在和他并肩而立的,就会是叶汶柳,而叶汶殊,大概会一辈子都守着自己那见不得光的隐秘心思,连一丝一毫都不敢泄露。
但是叶汶柳走了,她带走了太多美好和值得期待的未来,却也带给了他新的人生伴侣,成全了叶汶殊的一生。
其实不只是叶汶殊,就算是他,也无法说自己对叶汶柳毫无歉疚。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没法践行当初生死相随的承诺,总是让人心下难安。
但是顾瑜帆清楚的知道,如果叶汶柳能看到他和叶汶殊眼下的相处和陪伴,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心生怨恨和责怪的。她坚强又温柔,不管什么时候,都把他和小殊放在第一位来考虑,若是知道他们两个走到了一起,大概会露出欣慰的笑脸吧。
这就是叶汶柳,他当初喜欢的,正是她的豁达和纯粹。
他们也许一辈子都要怀抱着对叶汶柳的愧疚和思念活下去,但是这份割舍不下的感情,却不应该成为束缚住他们前进的镣铐,叶汶殊必须得放下那份执念,才能好好的生活。
顾瑜帆抬起手,摸摸叶汶殊的头,低声道:“行了,小殊,我不怪你,抬起头来吧。”
不怪他?叶汶殊以为自己听错了,仍然不敢抬头,只是默默接过顾瑜帆手里的袋子,从里面拿出小花圈和纸元宝,自顾自的在墓碑前摆好。
顾瑜帆和他一起,把东西都放好,准备点火烧纸前,他拦住叶汶殊,对他说:“小殊,抬起头来,你姐姐想看看你,可不想一直看着你的头顶。”
叶汶殊被他说的无奈,只能抬起头来,又一次和黑白照片里的清秀女子对视。
那是他的姐姐,虽然从小到大,相处的时间不是很久,但他始终记得姐姐接他下山的时候,那双柔软温暖,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
他从小在山上习武,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父母不亲近,父母对他来说,甚至还不如师父更值得敬重,但是姐姐是不一样的,姐姐会给他糖吃,给他带各种新鲜的小玩具,会因为他比划出来的招式兴奋到不停鼓掌,会在他人生中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出现,从不缺席……
从小到大,他一直告诉自己,以后要好好对待姐姐,要好好努力赚大钱,让姐姐过上舒坦平顺的生活。这个念头从未改变,直到那天,他看到顾瑜帆亲密无间的搂着姐姐,向所有人介绍这是他的未婚妻。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无法对着姐姐露出哪怕一丝笑容。
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那丛生的嫉妒和怨恨,以至于根本无法面对姐姐幸福的笑容,只能狼狈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