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沈淡淡扫了她一眼,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书晴察觉那眼神中带着嘲讽,意思是“你说呢”,顿时气得撅起嘴巴,“你混蛋,瞧不起人。”
可陆深却并未纵着她,只摇了摇头,继续替他绞头发。烛光氤氲着他俊朗紧绷的侧颜,将他替女子绞头发的影子,透过支摘窗打在外头的一池温泉水上,将他清俊的身影放大了十倍不止。
林墨推开院们,进来送夜宵,便瞧见温泉池子里飘荡着细细替女子擦发的黑影,顿时是老泪纵横,自家王爷驰骋沙场的那只手,如今只能窝在屋子里替妇人绞头发,自是不能再将宵夜端进去,打搅了两位的好事,可是要挨骂。
夜宵是那婶子做的鸡丝汤面,鸡是庄子上散养的,里头还放了山上采摘的嫩蘑,面不能久放,林墨便做主自己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咒骂皇帝昏聩。
昏君,放着自家爷这样的神勇之将不用,放着战功赫赫的宁远侯不用,非启用张贵妃那不成器的兄弟,还美其名曰去收编那边关的民兵,一不带粮,二不带军饷,就带着三万人,以及一个盖有玉玺的没用的圣旨,便想着坐收其成地去接管王爷暗地里已发展到十万数量的民兵。
沈书晴对于朝堂的风云诡谲并不知道情,而今只是安静地依偎在她男人怀里,享受着离别前最后一夜的温存,“爷,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既然要走,便一大家子走吧,妾身知晓你在金陵有些东西放不下,可那些东西有我和遥儿重要吗?”
江山和美人,若是他认识沈书晴以前,他绝对毫不犹豫选择江山,可自从中了她的蛊,此话已不必再赘述,然若是可以江山美人兼得,他何苦非要弃其一,更何况筹谋许多年,他这条船上的人越载越多,早已不是他说放下就能放下。
要么扬帆远行抵达彼岸,要么葬身鱼腹落下一船烂钉,除此之外并未第三条路可供他选择。然即便是真到了那最坏的一步,对她也自有另一番周全在。
“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至少你和遥儿是没事的。
隔天,因临时去了温泉山庄,昨儿夜里又闹得狠,陆深便吩咐林墨去安排他母妃、岳母、儿子先一步上船,他们夫妻两个,则直接从温泉山庄出发去码头。
沈书晴昨儿夜里劳累过度,隔天睡到午时才起身,匆匆用过午膳,是那婶子做的乌鸡红枣当归汤,便与陆深一起乘坐马车去到码头。
风雪一直不曾停歇,沈书晴衣袍是丝绵做的,外头还罩了雪狐皮子做的斗篷,上马车后,有碳炉子取暖,陆深替她将斗篷上的雪从车窗外拍落,再小心给她系在肩头,又递给她一个毛茸茸的暖手袋,袋子里是一个圆形的铜壶,灌满了热水,一摸上去就暖和。
天寒地冻,沈书晴也冷,握着确实舒服,她本以为陆深也该有,可马车行走了好一段,见陆深只在常服外面套了一件湛蓝松鹤纹大氅,手上也没有暖手袋,即便车厢里头有碳炉子,他的薄唇也冻得发白,想起他五石散的症状还未消,那是为了她吃的苦,是以便将手中的暖手袋塞给他手心,“我不冷,你帮我拿着。”
这样的大雪天,怎么会不冷,一路上马车行过来,路边皆能看见冻死的牲畜,她怎么会不冷,是以并不愿意领受她的好意,又塞了回去。
沈书晴佯装气怒嘟嘴,将双臂环在胸前,“你不听我话,那我也不听你话,我不去颍川了,你看陈十七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陆深看她那气嘟嘟的小模样,倒还知晓借力打力,知晓陈十七同他不对付,乜了她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攥过那毛茸茸的暖手袋,“遵命,我的大小姐。”
见他肯乖乖听话,沈书晴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头耷拉在他的肩膀上,一路两人这般依偎着,可还是到了要离别的那一刻。
马车停在码头外围,陆深举天青色的油纸伞,手牵着手将沈书晴送到了陈家的船上,甲板上风大,贵太妃、陈望舒皆裹得厚厚的看着陆深离去的背影,反倒是沈书晴,不忍去看,趴在陈望舒的肩头哭,“娘,我好担心他,我好舍不得。”
贵太妃一听她哭,便想起问她一桩事,“书晴,今日是深儿的生辰,你可有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沈书晴抬起泪眼,一脸的茫然,“生辰吗?”
贵太妃当即便知她没记住,不过也不怪她,她失忆了,只一味地哭,“我可怜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