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这一席,陈十七捏杯盏的指骨隐隐发白,“表妹还没死呢,听这意思,皇上现下就要选妃?我可真替表妹不值当。”
陈家大爷,因陈行元膝下无子,陈行元便将他过继为了嗣子,成了如今的陈国公府世子,闻言倒是看向陈行元,“父亲,遥儿还这样小,皇上若是要广纳后宫,这些女人难免将遥儿视为眼中钉,您看要不要咱们陈家也送一个女儿进宫?一来巩固陈家的地位,二来也好照拂遥儿。”
陈大爷倒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在,她嫡亲的两个女儿已出嫁,真要送人进宫也不过是从其余陈家嫡女中去选,不过是担心遥儿的安危罢了,毕竟后宫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可即便陈行元知晓他是一片好心,依旧是当场摔了杯盏。
陈行元在陆深的夺位路上居功至伟,是以今日陈家的案桌格外靠前,在第一排的正中央,他这一摔杯盏,四面八方的眼光皆递了过来,方才还大肆议论后妃人选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行元顶着周遭聚来的异样眼光在起身,将他锋折的下颌往上一扬,声音浑厚而具有威慑力,“诸位莫不是当老朽死了?我外孙女的尸骨还未曾找到?你们这倒是惦记上她的皇后之位?”
沈书晴的尸骨不曾找到,可几乎所有人皆默认她已死了,但陈行元毕竟皇上敬重之人,倒也不敢直接与他呛声,只纷纷转眸看向陆深,这话是皇上提起的,若是皇上执意要广纳后宫,陈老爷子也着实管不上。
可偏生皇上也认同这个说法,“陈国公所言极是,是朕思虑不周了,没找到皇后尸骨之前,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似唯恐其他大臣纠缠,陆深稍整衣衫便离开了宴席。
他今日穿了身靛青圆领锦袍,若是有人瞧得仔细,会发现袍子上的松鹤绣纹只绣了一半,两只翅膀还不曾绣上羽毛,是沈书晴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绣品,叫司珍房缝制后,时常穿在身上,如今才不过三个月,已隐隐洗得发白,谁见了不赞一句新皇省检,全然不似昭帝的骄奢淫逸。
陆深离开嘈杂的宫宴,回到东宫时才不过刚刚一更天,去看过遥儿,听红菱说早已睡下,太后还在宫宴招待女宾,整个东宫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个年节下的样子。
吩咐好红菱照看好太子,陆深依旧叫林墨驾着马车,与往次总是徘徊在秦淮河畔不同,这次马车停在了当初沈书晴跳河的安远桥下。
陆深取出了纸钱香烛,烧了许多元宝钱,火光映照在他曜若星空的眸,是一抹惨淡的暗红。
林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中秋本是团圆节,奈何却是要阴阳相隔。
即便王爷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林墨知晓,王爷大约也是认为娘娘凶多吉少,否则不会来给她烧纸钱。
他不只是烧纸钱,还将一只栀子花形状的灯往河里放,灯上的竹篾上似乎绑着一个荷包,那荷包叫林墨看得眼熟,“王爷,这不是娘娘给你做的荷包吗?你怎地将他扔了?”
陆深拍了拍袖口的尘土起身,垂眸凝视着那一只随波逐流的栀子灯,神色有些恍惚,仿若透过那一盏栀子灯看到了粉面娇靥的女子,“这些日子她从未入本王的梦,不知是不是神魂散在了秦淮河里,里头是她的青丝,今日宫宴上,朕问过报国寺的慧元大师,带着青丝的河灯可以帮她招魂。”
李照玉出了宫宴,不知不觉也走到秦淮河来,凑巧听见了这句话,“皇上,连你也以为书晴去了?”
如今李照玉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臣,君臣二人时常碰面,倒是比从前要亲密不少,李照玉做东包了一条船请陆深喝茶赏景,陆深难得没有推辞。
两人从前是句句不离公事,今日却是默契地不去谈他,陆深想起李照玉比他还大几个月,如今依旧孑然一身,倒是过问了他一句,“李卿家这个年岁,怎地还不成婚?令堂便不着急?”
李照玉掀开船窗,往把那岸边的繁华街市一瞧,不乏恩爱夫妻携手路过,可形单影只才是寻常,“皇上九五之尊,朝臣成日里盯着都不着急,臣有甚么好急的?”
今日宫宴上,陆深虽借着陈国公躲了过去,只是那些老臣各自心中有一把算盘,只怕不肯善罢甘休,“充盈后宫之事,过一阵子,他们若是再提起,皇上打算如何应付。”
“他们的闺女既这般恨嫁,朕便做主给她们赐婚。”陆深浅抿了口茶,哪户人家哪个闺女想送进宫,他记得门清,“多来几回,他们便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