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意摇摇头,解释道:“人心不古为世间常态,君子能约束己身,克己复礼,欲而不贪,不让坏心思转化为行为举措,将军只要不做小人之事,就仍然为君子。”
江闻夕坐在榻边,看似宁和平静,实则指尖微蜷,借着整理袖口掩饰着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哪里配得上如此夸赞,难道在她心里,自己就如此的好吗?
江闻夕知道她为人通透慧敏,但不知道这样通透的她竟然能对他有这么高的赞誉,每每和简单他交谈几句,都能抹去他一分自卑,给他黯淡的心田添一丝光亮。
过往数十年里,无论是家庭还是官场,他遇到的几乎全是蔑视和打压,只有她会忽视那些成见,从一片狼藉中寻找他的好,并且毫不吝啬地当面表达欣赏之意,放眼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温宛意了。
江闻夕怅然吐息:“多谢温姑娘赏识,此生得遇温姑娘,乃是我的福分,只是今世缘浅无法结为夫妻,若下一世得以相遇,多希望能与温姑娘续上前缘。”
“佛说,万事万物‘因缘际会,和合而生’,今世你我相遇,说不准还是为了弥补前一世的遗憾呢。”温宛意目光极静极柔,在晦暗的夜里,好似月下秋水般透彻,“将军,今世我与你初见时,便有种特别的感觉,仿佛知你苦楚,懂你烦忧。”
“前世若是夫妻美满,今世怎么会如此遗憾呢。”江闻夕不愿相信,也不愿如此设想。
温宛意想着之前梦中的场景,试着问他:“将军,假如我真嫁与你,你是否会觉得心中不适。”
“若真能娶到温姑娘,怎么可能有遗憾和不满呢。”江闻夕笑道,“岁月舒惬,府中和睦,想必高兴还来不及呢。”
“若只有你我也便罢了,可我背后的国公府,我的父亲母亲以及表哥不会放下心结,即便我嫁入江家,你我立场依旧是不同的,如此长期以往,你心中何尝不会痛苦难过。”黑暗中,温宛意靠近他,看向他,逼着他扪心自问,“江闻夕,若你娶了我,会不会想要把我关在府中,日日只守在你身侧,不让我轻易见到表哥,也不许我回府见父母亲……你想让我与亲眷割席断义,只有这样,那些成见才不会整天在你眼前乱晃,而当我的眼中只有你,你才能得到满足,试着想一下,这样的日子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是不是?”
江闻夕本不愿去试想这么多,可奇怪的是,仅凭她几句话,他便全然代入了进去,惊讶之余隐隐夹杂着兴奋,分明他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后,他就好似被拆穿了似的,抓着衣裳的手指都忍不住因兴奋而颤栗。
她这样有灵气的女子,看得透彻长远,能够在他困窘时为他挽尊,在他心间渍蜜,让他在一句句夸赞中喜不自胜,也能在此刻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自私和卑劣,像是疾风掠过白草,摧枯拉朽地推倒他的心防,打破他幻想的太平,让他直面他的心意,爱与恨都在此刻淋漓尽致——他对她情难自抑,却始终无法直面她背后的国公府,他恨她站的那样高,所以想把她拉下来,箍在怀中,做他一个人的鸟雀。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设想确实让他无比心动,若是真走到成婚的那一步,他确实会这样做。
她说的不假,他真的很想圈禁她。
这种隐秘的疯狂真的很让人心动,就如同大雪天吃冷食,躯壳沉浸在极致的寒冷中,只有心火滚烫,可当冰冷开始从唇舌间侵袭身体,极寒与滚烫便会开始相悖,寒意穿喉过,肠胃冰到痉挛,整个人便会夹杂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从痛苦中感受畅意,才是真的乐趣。
“让温姑娘笑话了,温姑娘洞若观火,我总能被温姑娘牵引心绪。”江闻夕捏了捏发麻指骨,压下那种兴奋颤栗,人模人样地继续和她有说有笑,“可惜温姑娘身为高门贵女,不能陪我一起疯了。”
“青阳将军是世间少见的有趣之人,希望他日能寻得佳人,懂得你所有的意趣。”温宛意站起身来,轻声问他,“想吃些酸的,方才的梅子还有吗?”
“没有了。”江闻夕眸中沁着淡然的笑,认真且珍惜地一直坐在榻边望着她,哪怕装得再从容,也掩饰不住心里的苦涩,“之前温姑娘不答应跟我走,便不会给姑娘留着了。”
温宛意哑然片刻,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身想要告别离去,却见江闻夕似是失意地低下了头。
她突然想,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外面有些乱,我送温姑娘出去吧。”江闻夕知道她要走,这才抬起眼眸,“或者姑娘可以再继续等候片刻功夫,等恒亲王那边主动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