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亲王为人醇和,向来很好说话,没有为难过僚属们,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从他的平静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本能地嗅到了几分危险气息。
大家下意识地坐直了,包括酒醉的穆睿都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他酒樽从手中滑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狂妄,说了错话。
“王爷恕罪!”穆睿猛地跪下求饶,“是在下酒后失言了。”
“本王不会怪罪你,毕竟之前你为东宫效力,替他们办事而已,如今投诚本王,本王本不该拿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找你的麻烦。”白景辰口中说着大度,可也没有继续满上手中酒樽,也没有让他起身,“穆卿釜底抽薪的办法确实很有效,若是得手,定然能叫本王迅速溃败。”
穆睿额前全是冷汗,他从未见过恒亲王露出如此神色,平静中带着磅礴的杀意,像是暗穴中蛰伏的凶兽,心平气和地让他走近,再在下一刹那要了他的命。
对方怎么能不在乎啊,那温宛意毕竟是恒亲王的心上人,说句不中听的,王爷对温宛意的在乎甚至超过了自身,任何不利于温家姑娘的举措,都会被忌恨。
穆睿吓坏了,为了将功折罪,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弥补:“在下的釜底抽薪,其实指的是对太傅王恭仲下手,那人是太子在这世间最信任倚重的老师,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用不了多久就能击溃太子的斗志。”
“穆睿,本王看你还是醉着。”恒亲王捏了叭六艺期奇散散零四企鹅裙每日更新捏掌心酒樽,正色道,“为人师者如父母,太子从小便是跟着太傅长大的,太傅王恭仲对他确实意义不凡,可是那人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连好好活着也是难事,一场风寒或是磕碰就能叫他驾鹤西去,我们与东宫的党派争斗已然见了分晓,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逼他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你可知那‘穷寇勿迫’的道理?走投无路的困兽到了最后一步是无惧生死和结果的,若真的惹急了东宫太子,他那么疯,何尝不会选择玉石俱焚地法子来戕害你我?哪怕随随便便伤了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对本王而言都是得不偿失的。”
此话一出,不只穆睿,其他人也连忙跪地,说着什么“谢王爷挂怀”的好听话。
“好了,都起来吧,如此佳节,不要动不动就跪。”白景辰叫众人起身,自己却放下了杯盏,转身离开了。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穆兄你糊涂啊。”步安良有些牙疼地看了穆睿一眼,摇摇头道,“说什么不好,偏偏扯到了温姑娘身上,王爷不发火已经很克制了。”
“要不是近日过节逢喜,义兄你怕是要遭罪了。”邓文郁也叹了口气,“也罢,我帮你去王爷那边替他顺顺心。”
邓文郁很快迈着步子追了过去。
“王爷可还记得陆氏陆知筠?”邓文郁为了不触犯恒亲王的逆鳞,特意错开话头道,“前几日我的人发现东宫那边来打探陆兄了,想看看陆氏是否与我们结了仇,多好笑一件事啊,他们当然不知道陆兄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烧他几座酒楼根本无伤大雅,陆知筠手握江月令一天,就能替我们办事。”
“说来,你口中这位陆氏本王还未曾好好见一面。”白景辰走在前面,回首吩咐道,“过了年节后,劳烦邓卿去帮本王联络一下这位陆氏吧。”
“遵命!”邓文郁马上应下,随后又佯装无意间提起,“对了王爷,近日快到礼部试士的日子了,陛下很重视这种事关文运国祚的大事,听闻还要在试士后重修贡院呢……那日陆兄找我谈过,愿意将开在各地的产业中的一部分转为书院,以王爷您的名义去出钱出地,让那些文人书生有个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的地方,若他日高中,这些人定然会感念王爷的助学之恩。”
“这陆氏当真奇人也,本王曾一位一介布衣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已经十分难得,却不曾想他竟有一副济世心肠。”白景辰停下脚步,“如此心怀大义之人,必然不会被辜负。”
“这也是王爷有爱才之心,陆兄才能有机会为王爷效力啊。”邓文郁马上又接了几句好话,见到恒亲王马上要走到合至殿了,他便不再继续跟着走了,立刻就告辞滚蛋。
走远没多久后,邓文郁抬袖擦了擦汗,寒冬腊月,他竟也出了冷汗,不为别的,只为了替义兄穆睿扳回一句。
他们是义兄弟,而自己也是执掌江月令的令主之一,只要他不断向恒亲王展示他们江月山庄的用处,就能让王爷重用他们二人,不会在今后冷落了穆兄。
当然,邓文郁把大话吹出去了,才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说服陆知筠办书院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