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意问:“节哀,但可否冒昧问一句,这猫儿怎么死的?”
“吐血。”由于刚哭过,小沙弥声音还哑着,“这后山的猫都会有这样的毛病,接二连三地呕血,有些活蹦乱跳的才会被买走,剩下的要么被丢弃,要么活生生地饿死,我没办法救它们,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吃的了,可还是不够吃。”
元音不免有些愧疚:“你的钱是用来给猫买吃的吗?”
“如若有足够多的银两,谁愿意在佛祖脚下做这样的事情。”小沙弥回头,十二三岁的年纪,眼里确是数不尽的悲悯,“我只克扣了两次面点,次次都被你瞧见了,或许这是佛祖来罚我了。”
元音退了半步,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晓这些难处。”
“你是对的。”小沙弥抹去泪痕,露出一个苦笑,“佛祖不渡小猫,我知道的。”
“那些猫聚在一处地方,哪怕没得病,也得染了病。”温宛意蹙眉,眉间全是担忧,“只能带它们离开后山,依次隔在不同地方,慢慢请大夫来治。”
“世间万般苦厄,有人无钱看病,有人饥肠辘辘,哪怕正值盛世,可谁又会拿小猫的命当命?碎银几两,便能让穷苦的人趋之若鹜,谁会花这个闲工夫来救小猫们,佛祖都做不到的。”小沙弥哭着哭着却笑了起来,“那些自称善求佛缘的香客,也只是装样子罢了,她们买了猫,根本不管猫儿死活,这些猫回去没几日,便又会呕血死掉,没人管,根本没人管的。她们花了钱,只管安心,别的才不考虑呢。”
“猫既病死,这三年来,怎么会没人和这姓李的讨个说法?”元音忍不住道,“难道没有一个人有别的办法吗。”
“李建雄一派花言巧语——他知道自己卖的是病猫,所以卖猫的时候便会说‘这猫无论死活,都是佛祖的意思’,若是有的香客真的带着病猫找上门了,他便会让他们再花钱买‘佛丸’,如果猫活下来,就是佛祖保佑,未活下来,还得重新入福恩寺祈祷布施,这样一来,佛祖才能原谅他们。”
温宛意彻底惊了:“如此作恶,住持方丈们是怎么允许他在后山卖猫的?”
小沙弥摇头:“不知,这不是你我能管得来的。”
温宛意只道:“管得了。”
“没人会管猫儿的死活。”小沙弥不信她,“莫要在佛前说大话,哪怕去管又如何,世间难道还有能治猫的大夫?”
“我会管。”温宛意眉眼温和些,垂眸看他,“宫里御医会治,同样的道理,从太医院出来的某位‘神医’也会治。”
“太医院?”小沙弥都被她逗乐了,“姑娘你多大面子啊,还能请得动太医院的人,只为了救猫?得花多少钱啊。”
“钱无所谓的。”元音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为他解释道,“姑娘她有钱,特别多,猫儿跟了她,一定能吃饱喝足。”
小沙弥迷惑地望向她身边的温宛意,问道:“现在的丫鬟也能有很多银两吗。”
温宛意并未和他细说,只是笑着应了一声:“从小没缺过钱的。”
匆匆一别,第二日再见时,已经是在福恩寺门前了。
这日,山间落了细雨,入寺的香客不多,住持方丈等人带着一众僧侣详谈此事,这一次,温宛意终于以真实身份露了面,元萱也终于松闲一二,可以跟在她身边安心了。
那位名为李建雄的卖猫人被叫了过来,在“万象昭回”的匾额下面,对着满屋的僧侣,他敛目跪见面前的阿弥陀佛主尊,随即又虔诚地拜过左侧的大势至菩萨和右侧的观世音菩萨,做完这一切,他艰难拄着拐起身道:“我不知自己有何过错。”
证据一应俱全,他怎可对着满殿神佛口出诳语?温宛意并未料到这个答案,只是静静地问他:“佛祖脚下,你可无愧于心?”
“自然是问心无愧。”李建雄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对她道,“施主若要买猫,鄙人自然是愿意的,但你若说我凌虐生灵,便是血口喷人了。我为这些野猫寻了个遮风避雨的笼子,安生地养着这么多猫,只为了赚一些个银两谋生罢了,这一世,行得正,所以敢在后山做些小生意,也不怕佛祖怪罪。”
温宛意无法和寡德无心的人讲道理,只能转而去问住持:“那些猫,我愿全部买走,贵寺可否将此人驱赶下山,日后不可借着佛祖的名义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住持身披一掖腋袈裟,目下慈悲,但也满是无奈:“此山生灵众多,此峰也并未福恩寺独占,李施主并非在我福恩寺,福恩寺也无法其驱逐下山。温施主,老衲实在爱莫能助啊。”
好像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福恩寺果真还没个理由赶走他,温宛意一时间也气得不轻,也只能暂且先派人寻了大夫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