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江白砚浑身上下都是伤,疼得麻木,习以为常。
疼痛本应尖锐而剧烈,不知为何,竟被这轻飘飘的痒意压上一头。
江白砚没拒绝:“有劳施小姐。”
他在镇厄司办过几十起案子,降伏过不计其数的妖邪,这是第一次,与某人这般走在回程的路上。
身旁不是悄无人声的肃肃冷风,也并非旁人或讨好或恐惧的讪笑,施黛向他提及的话题,居然只是长安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经意地,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她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热情?
答案不言而喻。
的确如此。
施黛待他不错,并非因为他是江白砚。
对任何一名好友、任何一个同僚,哪怕是街边偶然遇上的摊点老板,她都能笑脸相迎。
他的思绪忽然乱了几分,仿佛满池死水被夜风轻撩,破天荒地,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穿过嘈杂喧闹的西市,是凤凰河。
歌舞升平,烟波画船,一星在水,素月流天。
许是月色太美,人间烟火竟被映照得柔软起来,叫人心生神往。
施黛看得连声惊叹,当江白砚跃上一艘画舫,突发奇想:“江公子。”
江白砚已快习惯她一声声的“江公子”,不咸不淡应道:“嗯?”
“你会那个吗?凌波微步。”
施黛说:“我听说身法到一定境界,可以在水上行走。”
武侠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小时候去河边玩,觉得自己也能施展花里胡哨的轻功,一脚踩进水里,打湿了半条裙子。
如果是江白砚,应该能做到吧?
看不见他的神色,施黛眨眨眼,好奇地等待答复。
江白砚没说“好”或“不好”。
他只低声道:“抓紧。”
身体从画舫一跃而下,耳畔只剩呼啸风声,以及袖摆鼓荡摩挲的声响。
施黛猛地一个激灵,紧紧贴上他后脊:“江、江公子!”
视野急转直下,她看见一圈荡漾的水波。
水中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灯影幢幢,几尾绯红的鲤鱼摇晃尾巴游来游去,荷叶枯败,小伞般立于河面。
江白砚只停留了短暂一息,足尖轻点,带她继续前行。
垂首望去,能清晰窥见两人的倒影。
江白砚好高。
施黛想,他看上去清癯单薄,其实身量高挑,生有劲瘦肌肉。她趴在他背上,感觉……
肩膀也挺宽,像松柏一样。
河水的气息清且淡,隔得近了,她闻见江白砚身上的暗香。
是一种十分陌生的味道,不似市面上的任何香料,干净清冽,透出冷意。
施黛悄悄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