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施黛有意接近他,也是欲图制止恶祟复苏。
真实的施黛对他厌恶至极,将他视作污秽不堪的邪修。
采枝不清楚春分夜谈话的具体内容,只知自己与“施黛”闲谈时,曾听她说起江白砚。
——“要不是为了压制邪祟,谁愿意同他一道?他与邪修待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做过多少腌臜事,性子古怪又骇人,单单和他待在一起,我就要强忍恶心。”
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给身在绝境中的人零星一点希望,再一夜之间,让他失去全部。
原来自始至终,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江白砚在当夜知晓真相,恰逢恶祟复苏,邪气外溢。
施敬承见状,为镇压上古邪祟,向他径直拔刀,欲将他置于死地。
一番死斗后,江白砚下落不明。
施黛听得心惊。
阴差阳错的是,这样的事态发展,碰巧有迹可循。
施黛穿越而来,与原主对江白砚的态度天差地别。
原主待他百般防备,视他为洪水猛兽,从未对江白砚有过好颜色。
施黛来后,见他的第一面,却是满目含笑,向他欢欢喜喜打了声招呼。
一朝态度骤变,怎能不叫人生疑。
置身于这样的幻境里,江白砚又怎能不生恶念。
浸淫在血与痛中的前半生,是邪祟附身的容器;得到久违安稳的这几个月,又成了正道禁锢邪祟的工具。
没有哪一刻,是为他自己在活。
冷风拂面,寒凉刺骨,似能把血肉寸寸剥落。
施黛沉默垂头,看向手背上的天道印痕。
长安春时,冷若寒冬。
鳞次栉比的屋脊起伏如兽骨,夜色茫茫,一席红裙鼓荡凌空,似飞鸟起落。
邪气扑面涌来, 如海浪拍打全身,施黛借由符箓而起,掠出长安城。
因江白砚体内邪气日渐复苏,上古恶祟的力量愈发强盛,行将挣脱玄牝之门。
大昭境内妖邪四起,肆虐人间。
施黛一路往前,随处可见黑雾冲天,恶妖占据街头巷尾,平民百姓四散奔逃。
惨叫与嚎哭处处可闻,曾经喧闹的街市不复繁华,沦为被杀戮充斥的狩猎场。
时至傍晚,霞光似血,夜幕宛如漫无边际的鱼网,从天边漫撒而下。
远出城门,长安郊外愈发混乱。
浓稠的黑暗有如怒涛,自四面八方汹汹涌来。山林摇曳,鬼影幽幽起伏,带出几声凄怨哀鸣。
手背上的天道印痕色泽更重,已成了血样的深绯。
施黛挥符逼退又一只邪祟,视线凝在一处,神色微动。
这是一片阒静无人的深林,位于城郊荒山,因为山脚下有块墓地,阴气格外重。
理所当然地,妖邪多不胜数。
抬眼望去,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