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言轻笑,似有些蔑夷道:“吴三娘子不必担心,议政殿内有侍卫有禁卫,吴三娘子就算再英勇神武也敌不过人多势众与刀枪剑戟。”
吴之筱捂着口鼻,面露难色道:“江司言,你是不知道……我身体要造反……我是拦不住的……”
“吴三娘子这是何意?”江司言淡淡瞥她一眼,说道:“吴三娘子无需多虑,官家每日听那些直臣谏官的话都没被气死,吴三娘子就算再怎么伶牙俐齿、谏诤如流,官家也不会如何。”
吴之筱无奈摇头,道:“江司言,承你吉言,我进去了。”她往前走三步,对着紧闭的殿门高声道:“吴之筱参见皇上!”
议政殿殿门大开,吴之筱理了理袖口,撩掀下裳,挺直腰身,跨步入殿。进去没一会儿,吴之筱便面色煞白地走了出来。
殿外垂首侍立的江司言愕然:“这……”
吴之筱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气色的双唇轻启,道:“舟车劳顿,吐了……官家让我回去休息两日再来。”再看向那宫女手中端着的漆红托盘,问道:“我的东西能否还给我了?”
江司言:“…………”她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将她的东西一一捡入荷包,递给她,道:“吴三娘子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请吴三娘子查验。”
“我都说了我比这些东西危险,你偏不信,你看,把官家恶心到了吧?”吴之筱接过江司言双手递过来的荷包,胡乱揣入怀中,望着议政殿外一边飞一边拉屎的雀鸟,长长叹一声道:“官家今晚恐怕是吃不下晚膳了。”
江司言看着从殿内出来的太监,再看看他们手里端着的水盆毛巾,还有收拾出来的一滩不堪秽物,连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细看,皱着眉头掩鼻捂口。
“那个……”吴之筱也移过眼去,有些尴尬道:“劳烦江司言和御膳房的说一声,晚膳就别给官家端上什么粥糜浓汤……还有鱼虾……螃蟹……小白菜……”她想了想这两日自己吃的东西,尽量说得详细些,道:“还有牛肉、羊腿……”
“多谢吴三娘子提醒。”江司言打断她的话,更打断自己脑中对那一滩秽物的仔细想象,躬身请她下石阶,说道:“下官送吴三娘子出宫。”
吴之筱跟在她后边走下石阶,并问她:“能坐轿吗?”
“不能。”江司言看了她一眼,有些防备地离她两步远,说道:“吴三娘子若是想要吐的话,下官会吩咐宫女给你拿痰盂。”
吴之筱摇头:“不必了。”
刚才已经在殿内吐了个畅快,现在浑身舒服许多,腹中早已安分下来,暂时不会造反作乱。
天色将晚,临近宫门下钥,宫墙森严,四下寂寂,御道上吴之筱的脚步声时轻时缓,哒哒哒的闷响在空旷的宫墙内发出悠长的回响。
江司言走路不出声,每一步都分寸得当,压抑得像是一堵灰白的宫墙。
快要走至宫门时,江司言似有事要同她说,吴之筱脚下放缓。
江司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吴之筱,道:“吴三娘子,官家让下官将这一本《战国策》交给你,还请吴三娘子收下。”
“哦。”吴之筱随手接过,看都没看,敷衍道:“多谢。”随意塞入袖中,继续往宫门走去。
脚底那颗小石子硌得越来越疼了。
江司言一面往宫门处走一面同她说道:“吴三娘子,《战国策》赵策卷四赵太后新用事中,齐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肯,大臣强谏,触龙如何说赵太后的,你可还记得?”
吴之筱摇头,道:“头晕,不记得了。”
江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她静静地看向吴之筱,问道:“吴三娘子可知此段话重在哪句?”
“不知。”吴之筱淡淡笑了笑,昏黄天色下,眼眸明暗难辨,道:“还请江司言赐教。”
“赐教不敢。”江司言抬眼看向神色漠然的吴之筱,道:“吴三娘子乃国之肱骨,朝中栋梁,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如何会不知?只是在下官面前谦虚罢了,既如此,那下官便露拙了。”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此话重在‘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哦。”吴之筱看向江司言,唇角扯了扯,喜怒不明,道:“《战国策》齐策卷三,楚王死,太子在齐质……”
苏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于下也。”苏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