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聚会,晴明无疑是个很棒的东道主,他讲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东西却有种说书人娓娓道来的味道,再加上他本就见多识广,旁征博引之下引得人不由想安静地全身心投入他所描述的话题中去;哪怕是静司心里揣着疑问,也被他几次吸引注意。

出于对传奇阴阳师的尊重和对设定构建度的需求,静司如晴明的愿来此相会,但是他们现在手中还握着三条已逝的人命,这并不是一个非常愉快的休闲机会。

何况对待关乎家族未来走向的工作,静司向来认真。

正在静司想要打断话题的当口,居酒屋的外居室传来一阵骚动:“给老子把钱交出来!”接着是一叠声杯碗跌落破碎的声音和求饶声。

“啊呀,倒是没算到这个。”晴明将抿了一口的小酒放下,再用无名指蘸了溢出的酒渍,在桌面上画出个简易的阵法,而后双手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做出最寻常不过的“临”字印,只见周围数个位置上杯中的酒水都凌空而起,化作一条水柱,往闹事人面门冲去,水柱细而压强大,竟使对方不由后退三步。

“混蛋!”地痞被这么一冲,却更加恼羞成怒,抡起腰间的大刀就要往店家头上砍,周围人惧其气势,也一时不敢上前制止。

静司见状皱起眉头,心里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手边直接攢起一只筷子飞速一掷,下一瞬筷头便狠狠击在地痞的手腕上,握刀的手一卸力,刀刃就偏了方向,擦着店家的脑门嵌入背后的墙壁中。

静司又连掷两只筷子,正中对方的膝窝,逼得他不得不直身跪下。

做完这些再回头去看晴明,发现桌面上的阵法又被添了几笔,想来若是静司没这么快出手,接下来地痞也会有其他苦头吃的。

“是立原家的武士,因为守护幼子不利差点被家族驱逐,但后来有人保住了他,虽然还在立原家,但听说过的相当不如意,却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晴明一手拎住宽大的袖口,一手虚虚在桌子上抚过,原本就快蒸发的阵法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虽然是个小喽啰,但他的上家与我们利益相左,我不好留下印记。”

解释的当口晴明解开卷起竹帘的粗绳,竹帘被放下后彻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晴明重新坐下,店家还在理外面的烂摊子,也顾不上里头十几个客人都没酒喝了,“为何如此看我。”

“不,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毕竟在后世的描述中,安倍晴明除了是一位天才的大阴阳师外,也通常被认为是一名风流肆意,不顾任何人看法的浪子。他既然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又会担心事后被人抓住把柄,好像并不是那种万事不在眼中的人。

晴明听懂了静司的未尽之语,竟是失笑,“有家族又有师门,哪个能活得全然无拘无束呢,老师对我的恩惠已经足够了,我也不想在其他地方为他添麻烦。”

诚然,贺茂忠行背后站着权臣藤原道长,晴明天然是道长一系的核心人物 ,但其实随着藤原显光逐渐势大,受其扶持的平民阴阳师芦屋道满也在阴阳寮崭露头角,贺茂忠行虽然有选贤选能的心,但考虑立场,还是打算跳过让芦屋道满和安倍晴明公平竞争的环节,直接将路铺给晴明。晴明知道老师的用意,哪怕不愿胜之不武,但也只能接受。

在这样的时刻,和藤原显光一系起冲突必然是不明智的。

就这点来看两位倒也有共同语言。

此刻两位倒都有举杯相碰的意思,但可惜方才斟满的酒都用在了“行侠仗义”上,只能互相报以无奈的笑容。

但笑容未落,晴明却忽然手指微动做出几个占卜的姿势,“来了!”

静司立刻心领神会,从怀中抽出一张绢纸,默念咒语后符纸倏地化作他常用的弓箭。

“纸操术。”晴明略微震惊地挑眉,收住了他一向狡黠的笑容,“以操纵纸张闻名的家族已经断绝传承多年,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看来对的场家的情报也该更新了。”

“不必跟进。”静司又接连变化出百十支利箭,“与的场家无关,这是某个朋友相授的术法,没有他的同意我不会再教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族人。”

静司将箭矢利落地放入筒内,连同弓箭一起跨背在身后,“走吧。”

晴明快步在前头带路,终于开口解释今晚的情况:“我曾用占卜术占卜过这只咒灵,给我的警示是‘当客人从远方赶来,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地平线,在至阳至阴之所,用至阳至阴之物’;时间地点人物齐全,甚至连祓除之法都附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