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2410 字 5个月前

燕陵那时动荡,沈太尉与长子沈云言自外征战,平复叛乱凯旋归来。消息一来便传得家喻户晓,十里长街,俱是捧着鲜花迎接军队的百姓。沈府高墙外的欢呼声听得他心痒,于是躲开了管家的视线,便与齐钰偷偷溜出了家门,装成小厮的样子,混入了接风的人群中。

城门开时,他听得耳畔欢呼声雷动,听得铁骑声滚滚,听得众人高呼。于心潮澎湃中,他情不自禁,也轻声叫了一声父兄。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仿佛是为了惩罚他的这次冲动,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娄家的看门。那个看门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第二日,就将此事告诉了当朝的郎中令娄崖。

娄崖此前便与太尉一党有嫌隙,当日便暗中入宫,将此事禀奏给萧琢。

欺君之罪,其罪当斩。他无心的一句话,就会拖累得沈府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在这生死关头,当时身为府上郎中的江启找到了沈恪。

他说:“沈大人,我那个罹患绝症的次子,承蒙府上照顾多年。但因他的病,命不久矣,连我也束手无策。我受过您的恩惠,无以为报,若是可以,就让他去替二公子吧。”

没人知道沈恪与江启后来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夜,战场厮杀生死绝境中也不折腰的堂堂太尉,半跪在冰冷石板上,老泪纵横,似一节被风霜压垮的竹。

后来,郎中的儿子被送入宫中,平了沈府的罪孽。那个告状的看门,领了沈府封口的银子,点头哈腰地改了口。于是送到萧琢面前的奏报上寥寥几语,提到的,只是一个沈府的无名小厮,因为自小在沈府长大,所以认了沈恪和沈云言为义父兄。

无人在意这等不起眼的角色。于是萧琢挥挥手,此事不了了之,可郎中的儿子也没再回来。

风波平息后,江启也离开了沈府,回到了故乡渔崖。沈孟枝私自出府,引来杀身之祸,于祠堂前受沈恪三鞭,长跪一日一夜,后大病七日。

沈恪从未对自己的小儿子下过重手,长鞭抽下去的时候,手都在抖。

沈孟枝跪在地上,即使双手是血,脊背仍挺得笔直。血珠自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到冷硬的石板上,鲜红一片,刺得他眼睛疼。

他咬着牙硬生生地受完了这三鞭,却还是固执地望进沈恪双眼,动了动唇,因为疼痛而声音发哑:“父亲,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

“若是当年,您于襁褓之中就把我掐死,是不是现在你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沈恪手中的长鞭骤然坠地。

他闭上眼睛,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喃喃道:“回不了头了……你我、江启、还有这天下都回不了头了!”

沈孟枝仰着头,始终不肯低下来。

他听见沈恪的声音缓慢地响起,一字一字、似刻在他骨血中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沈家之人。”

“你今后,姓江名枕,父为江启,兄为江涣。”

“你就替江枕在这世上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沈恪夺去了他这十几年来的名姓,踩碎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得一人白白枉死。

沈府已经容不得他了。

于是他褪去锦衣,换上布衣,掩去姓名,来到了褐山书院。

一晃数年。

沈府的事已经过了很多年,他手上的伤疤也已经消了。

“我曾经不懂事,犯了一个错误。”沈孟枝神色自然地开口,“我的父兄一气之下,就不要我了。我无处可去,幸好被先生看中,就被带回了书院。”

他言简意赅,语气轻松,说得不像是真的,倒像是随口编的故事。

“……”楚晋哑然,“师兄,你逗小孩呢。”

其实如果概括来言,这段往事的确是这样的,只是他省去了其中缘由,于是听在旁人耳中,就变得格外荒诞不经。

见他不信,沈孟枝微微一笑:“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