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言拧着眉,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相信的样子。但也难怪,楚晋还是世子时的风流之名实在是人尽皆知,让人难以放心。
他忽然开口,问得猝不及防:“百翠阁的蔻丹笑,一壶几两?”
楚晋神色如常:“未曾听闻百翠阁有此物。”
百翠阁是旧秦酒楼,各类佳酿应有皆有,只是背地里还做着秦楼楚馆的勾当,以一壶“蔻丹笑”为暗号,能知道这个的人,并非为喝酒,而都是照顾那私下生意的顾客。
反应还挺快,沈云言挑眉。
“大秦第一美人薛凝薛姑娘奏的《乌夜啼》,”他又问,“这首琵琶曲如何?”
“若我没记错,《乌夜啼》是瑶筝所奏,”楚晋道,“何时变成琵琶曲了?”
他的语气神态都无任何纰漏,沈云言观察了片刻,神色舒展了些,道:“哦,是我记错了。”
沈孟枝被这一来一往搞得一头雾水,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了眼仍未松懈的兄长,又看看摄政王,张了张口,问:“究竟怎么了?”
沈云言回过头,正色看着他,严肃道:“哥哥不放心。”
“孟枝,你向来少与人接触,不清楚人心险恶。”他是少有的不苟言笑,仿佛担心自家养大的大白菜被人一夕偷走,对着“白菜”一阵苦口婆心,“你头脑一热成了亲,万一发现他其实私下里妻妾成群,儿子都那么大了,怎么办?!”
沈孟枝:“…………”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听夏的脸,哑然无言。
沈云言又道:“万一他对你不好,动辄打骂,又怎么办?”
沈孟枝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夜那只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还有一些夜里无法说出口的场景,如同被戳中一般,仓促地移开了眼。
他摇了摇头,把乱糟糟的思绪都摇了出去,无可奈何道:“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你想象的那些事情。”
其实摄政王无论身份地位、容貌才略,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毕竟是王室贵胄,难免位于权力的风暴中心,沈云言清楚其中利害,稍不留神,便可能跌得粉身碎骨。
他本能地不想让沈孟枝被搅进暗潮涌动之中,无奈道:“你想好了?孟枝,这条路会很危险,哥哥知道,勾心斗角的事情,你不适合,也不喜欢。”
“想好了。”
“我清楚我的决定,也清楚为什么想和他在一起。”沈孟枝轻声又认真道,“我跟他成亲,就不会后悔。”
沈云言将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转过身,看见牢狱中的人站起身,同样望过来。
楚晋脸上笑意平淡,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孟枝,半晌,低笑了一声。
“我也是,绝不后悔。”他说,“若有违,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两人发的誓一个比一个决绝,沈云言面色复杂,最终,叹了口气。
他屈起食指,刮了下沈孟枝的鼻尖,不满道:“亲都成了,先斩后奏,你小子这招是跟我糊弄咱爹时学的?怎么不学点好。”
好不容易做足姿态教训完弟弟,沈大公子又扫了眼桌上那一包点心,问:“说实话,这是给谁买的?”
“……”沈孟枝道,“兄长想吃,就带走吧。”
沈云言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拿走了一大袋点心,道:“哥哥的晚饭有着落了,你以后忙,就不用来书院找我了。”
沈孟枝一怔:“兄长……”
沈云言摆摆手,刚想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摄政王一眼。
“沈家已经没有人了,我只有这个弟弟。”他淡淡道,“他不能有事。”
沈大公子温柔随和的一面只给了自家弟弟,对旁人也向来随性,从不以身份压人。只是此刻却锋芒毕露,如一柄轻易不出鞘的名剑,独属于将领的压迫气场便显露出来,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