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天上月朗星稀。一轮明月挂在天边。伯颜送走了亲家,关了自家家门要睡。他想,明日便要启程,今日得早睡。合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吱嗷!”一声,栓在他床腿上的猫厉声尖叫了起来。伯颜一翻身轱辘起来,从刀鞘里抽出舍施尔。

门开着,外面漆黑。如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舍施尔刀光闪了一下,灭了。

深幻幽玄中似乎渐渐升起一片无边黝黑的水色,巨大的镜湖中再次映照出两个人交相缠绕的身影。

“是‘蜿蜒蔓’。《卡玛.苏特拉》中的性爱姿势之一。”伯颜看懂了。

一张面孔是他自己,已经老了,须发里丝丝见白。而另外一张面孔圆圆的,辫发黑黑的,是帖木儿。

为什么是帖木儿?伯颜再次问自己。

深不可测的幽暗水渊底部,传来做爱时粗重的呼吸,夹杂着一声声心跳。伯颜胸中难忍,剧烈疼痛起来。他的手在抖。舍施尔“噹啷”坠地。伯颜一手捧住自己心口,跪了下来。他想吐,想把自己的心脏呕出来。

在濒临猝死的边缘,他挣扎着抬眼望去,见那黑水中忽而刹那一幻,如宝镜环旋,投以背面。“突”的水花一跳,两个人的影像竟又变了。只见二人交抱撕搂,胸贴胸、腹贴腹,双颈相交,双腿互缠,舌尖相斗。帖木儿那根牢牢的插在他水淋淋的后窍里。伯颜几乎要死,他只能看见帖木儿微笑的小胖脸如皎皎的一轮银白满月,和自己被抓出一道道印痕的后背。

“知道这是什么吗?”似乎是帖木儿在质问他:“‘钜锋之爱’,可以杀人。”

第128章 刑场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冬季,却升起了大毒日头。烤的人热辣难忍,好不心焦。

一众监刑的官员已经在日头下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眼见着太阳的位置已经移动到天空正中阳气最盛的时刻。随员中有专门负责报时辰者口中已经报了“午时三刻已到”。但该来观刑的人却姗姗来迟。

白色独峰母驼肉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一众身披红外氅的官员顺着声音朝来路看去,毛色洁白的母驼上是今日合汗命他们等待的观看行刑斩首的人。那个人身穿肃穆的纯色黑衣,骑着他吉祥的母驼而来。骆驼到了刑场,似有灵性一样乖巧的止步并前腿一弯跪倒。黑衣男子下来他的白驼,走入刑场内。

那人走到死囚面前,从腰间革带上取下挂着的盛酒革囊,拔掉塞头,将囊中酒浆喂给要死的人喝。

众官员,也包括看热闹的大都百姓,都静静的看着刑场里发生的一切。

酒液顺着罪人的喉咙流进去,辛辣味激起一阵剧烈咳嗽。一些酒浆从嘴角漏出落于地,弄湿了地面。

报时辰的随员犹豫了一下,大胆的步上前,先行了个礼,然后不失礼貌的轻声对黑衣人说:“时辰已经到了。”那人听了,黯然退后,一言不发的看着下面随即而来的事情。

监斩官开始宣读死刑文书了。先陈明死刑犯所犯之罪状。再命人拔掉死刑犯背后插着的亡命招子。接下来由主监斩官提笔,下属刑房书吏将那死囚的犯由牌置于监斩官悬着的笔头下倒呈长官,监斩官笔端悬立不动,刑房书吏随即就势往上一拖,使得红墨痕自现于死囚姓名上,然后上面的官便将那勾过红的笔往地上一掷,那笔落地“啪嗒”一声轻响,从此后此笔即弃不复再用了。

“斩!”监斩官一声喝,将火签令牌从签令筒里抽出扔至地上。

此时的囚犯,已经被种刽子手摆好了砍头姿势,两个刽子手在犯人身后摁住囚犯双肩,一个在前面扯住了发辫令其头颈不得动,最后一个负责掌刀的将刀口置于犯人脖颈上骨头节缝隙处,轻轻的那么向下一压,顿时刀过头落,血喷满地。

在场众多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轰然的叫了一声“好!”

那个穿黑衣的却黯然垂首无语。尽管被斩的人曾污他以死罪,但他看着对方被斩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此刻,他只觉出了生死的无常、祸福的不定。他明白,这种命运,其实离他自己并不遥远。事实上,死亡,距离任何人都不遥远。死亡如一个窃贼,总是在你最得意的时候不期而至的造访你,并带走你的灵魂。

别吉里迷失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时哪刻哪年哪月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死的那日,大都的冬季反常的热。别人有六月雪,他可没有。他是活该,是罪有应得。他临死前喝了那酒,是伯颜给他的,酒味儿尚在他嗓子眼儿里热辣辣打转时,他觉得自己颈子后面一凉,头落了下来。在合眼之前,还似乎是见到伯颜转身离去的一抹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