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夜间,如果是在暂时的露营地,要去拉屎,就会对同伴说是去“看月亮”。最好再带上一柄铲子,到营地左后方找一处矮灌木丛,拉完后用铲子将土翻过去埋掉自己拉过屎的痕迹。这样就不会让你的敌人追踪着粪便的痕迹捉住你。

父亲身经百战,对各种行军扎营的知识了然于胸。他将这些知识毫无保留的都传授给了皇孙帖木儿。每当他给帖木儿上课的时候,我总默默的在旁边听着,把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铭刻于心。因为我知道,早晚有那么一日,我会接替父亲,成为皇室的“奄出忽必”。我们家世世代代是侍奉皇室的奴婢,父死子继,理所应当。

我们的家族是奴婢,是因为我爷爷的罪过。我越是追问,父亲就越是恼怒。他大声的呵斥我,禁止我追问爷爷的死因。他说他也不知道。

但我锲而不舍,最终还是让父亲冷硬的心软了下来,他对我说道:

“我对我父亲的部族知之甚少。因为在我尚还不太懂事的时候,我父亲就死了。就我所知的关于我父亲的身份是,他是一名死刑犯。但他被处死的原因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对我父亲活着时的记忆很少,只有一些零落模糊的碎片。父亲被处死后,我做为侍奉汗爷家族的儿童奴隶,从宫里其他奴仆和汗爷家族中的一些人口中,零散的听说过不少关于我父亲晓古台的事情,当然那都不是什么好话。我非常依赖我的母亲。我母亲的家族是世系非常古老的尼尼微亚述人后裔。他们一族人世代都是基督徒。即使在穆斯林征服了叙利亚之后,他们也没有改宗伊斯兰。并且本地伊斯兰统治者也要对我母亲的家族保留几分尊重。

我的母亲萨尔米娜,是一位非常美丽、优雅、尊贵以及学识渊博的妇女。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嫁给了我那连字都不识的文盲父亲的。我的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并把真正的宗教植根在我的心中。所以我由衷的敬佩和感激她。是她的家族在波斯庇护了我,我才能够在伊尔汗的宫廷里少受些羞辱与折磨。尽管我与她和她的家族聚少离多,我仍然以我母亲的族人为骄傲。

说道我的父亲晓古台的家族。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了解也没兴趣了解。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不信道的异教徒,并且很坏。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会下地狱受永恒的惩罚。我父亲晓古台唯一尚还可以称道的一点,就是他没有追随他同族人的恶习。晓古台是信仰造物主的正道的,所以他在作恶和纵欲方面比他那些拜偶像的同族要收敛克制的多。我不知道光靠这些可不可以让我父亲免去地狱的刑罚。但是那些巴林部的坏蛋们,是我最厌恶的人之一,这些人永远不干好事也从不悔改,他们永远对他们所做的恶行得意洋洋。愿上主惩罚他们!阿敏。

据某些人说,当然他们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我的祖父叫阿剌黑,我曾祖父叫述律哥图,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纳牙阿的叔祖父。但不管怎么样,我跟他们都没任何的关系。我没见过他们,也没兴趣考察他们都是什么人。有人劝我修修家族谱。如果我要修的话,也只从我的死刑犯父亲写起,因为和我产生过直接联系的只有他。至于阿剌黑、述律哥图和纳牙阿,他们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甚至怀疑这几个名字都是假的。人类的虚荣,使他们为自己杜撰虚假的祖先,时间久了,假的也被当做是真的了。但是这又是何必呢?我想我必须摒弃这种害人的虚荣心,所以我必须承认晓古台是个罪犯。没有一个显赫的祖先并不丢脸,真正丢脸的是为了虚荣心去撒谎,给自己杜撰一个显赫的祖宗。

巴林部的人不信道,他们的行径邪恶,他们的生活方式肮脏。我是不会同他们为伍的。我年纪越老,就越觉得宗教才是划分你我之分别的界限。我孩童时及少年时浅薄,以为可以忽略宗教的差异仅仅凭亲人或爱人的关系就同对方和睦,但是那是错的。信道者和不信道者之间绝无可能相互容忍。即使表面上的和睦,在心里也厌弃对方。当然,为了表面上的和睦,临时装一装样子是必须的。比如,你看见我也会主动上书求汗爷家族重修太庙和影堂什么的,尊孔祭祀文庙的礼仪我也会带头参加并下跪叩拜,虽然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全是扯淡。但我是帝国的官员,所以我的职责不允许我不参与这些事物,该下跪还是要下跪的。尽职尽责做好自己份内之事,是我作为一个基督徒应当去担负的责任,即便这责任在某时与我的宗教相互违背。我同那些拉丁人不一样,他们信仰笃诚,对给异教徒朝廷当官毫无兴趣,所以他们可以只敬拜造物主而不对偶像下跪。我对拉丁人其实是有些羡慕的,他们当得起信仰虔诚这个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