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写一本东方题材的故事,比波斯和印度更遥远的东方。我原本打算写那里有被火龙囚禁的一位美艳绝伦的穆斯林公主。但是我在街头随便瞎逛的时候撞上了这个法兰克牛皮王。他告诉我那里没有恶龙也没有穆斯林公主。那里有象沙子一样多的人,只是不信道,而且长得都不咋地。扁脸和宽眼距是他们的普遍特征。无论是蒙古、契丹还是蛮子,在我们看来其实都差不离的丑陋。
一个高鼻梁的都没有吗?我不禁得感觉失望起来。
高鼻大眼?您别逗了。我是在蒙古、契丹和蛮子的地盘里都呆过的。我可以负责的告诉您,没有。如果偶尔见到一个,那一定是个做远洋买卖的客居者或者是我们同当地女人生的混血儿。然后法兰克人就耸耸肩。
我俩就这样聊了开来。人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对方自称是尔萨先知的信徒但也不排斥穆罕默德,所以他的故事里时有法兰克传教士的身影出没。
特别是一个叫鲁布鲁克的隐修士。他对我大赞那个隐修士的智慧与勇敢,说他穿沙漠过海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传道者之一。关键是,这个传教士还见过他的曾祖父。
鲁布鲁克记述他在蒙古人的哈喇和林见到了一个巴黎来的金银匠威廉,哈喇和林蒙哥合汗的金帐外树立着这个巴黎匠人造的用银质水管引水的喷酒泉。
鲁布鲁克还记述:
“威廉工匠对我说,在契丹临海他亲眼看见叫做高丽的和蛮子的人的使臣们。他们住在海岛上,四周的海水在冬天要结冰。所以蒙古人能够进攻他们。他们每年问蒙古人奉献三十二千土绵金银彩缎和玉石以乞求和平。一土绵的数字是一万。”
威廉的儿子纪尧姆后来离开旧都哈喇和林去了新京城大都,在那里他开了家金玉首饰铺子,专门为贵人们打造修补他们珍贵的珠宝首饰。纪尧姆靠着自己精湛的手艺赚了很多的钱。他甚至花钱买了一个蒙古人和一个突厥人小童做养儿兼徒弟,从此后他再不必亲自操劳了。
除非是格外特殊重要的活计。比如修补从皇室那里得来的配饰。
于阗的维吾尔人也向蒙古的合汗献最美的玉石。尽管在蒙古人来说他们更热爱黄金。
蒙古人给雕琢精美的玉碗的碗口沿镶上了黄金的饰边,他们在玉质的嵌槽里镶嵌了磨光的印度红宝石薄片做它的花瓣,用翡翠薄片做叶子,凸出的玉质叶片和枝蔓上都要描上金粉。
纪尧姆的故事里有个叫巴林·伯颜的基督徒。这个基督徒是唯一一个爱玉的蒙古人。并且因为他又有一半的叙利亚血统,所以他是个美貌的男子。在一众人里他的样貌鹤立鸡群。伯颜的故事是个悲切的传说。纪尧姆自称他的祖父纪尧姆替巴林·伯颜修补过两件极珍贵的玉石饰品。
那时我还没来开罗,纪尧姆陷入了回忆里。那时的我年幼、富于活力、在生意买卖上仍然充满了雄心壮志,那时的我跟着祖父、父亲在合汗的大都见过了大世面,我们看见了我们祖孙三代这一生里见过的最俊美无匹的男人。他一跨进我家族的店门,我就以为是主的天使来光临我家的店了。
我祖父的顾客的目光悲凉,脸上是凄楚的笑容。他出示给我祖父的两枚玉件,上面蒙染晕黄的污迹。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祖父,该怎么将碎裂的修补,将污染的地方磨削清洁。他的话语柔软,双手拘束的捧着,如捧新生的一双婴儿。
伯颜偷偷把裹在白吉贝布汗衫内的玉绦钩和双鱼玉佩塞进监狱墙角处的一堆干稻草下面。
他将它们细心的从自己身上偷着摘下,然后藏匿在一个不起眼的不为人知之处。他怕恶人玷污了它们。
他仍然记得双鱼佩上的鱼鳞纹内嵌饰的小金片在他初入狱时脱落了两片。当时剥下他内衣的人粗暴的撕扯开他身体上薄而脆弱的绸质内衣。那对鱼随着撕破衣裳的脆裂声响,系它的丝线崩断了,小巧的玉件跌落在寒冷坚硬的地面上,两星星金色闪烁了一下,不知跳落到哪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去就再也不见了。
伯颜曾经在黑暗阴冷潮湿的牢狱地面上偷偷摸索着找寻,但始终未见那两小片磕掉了的金片。
那些粗鄙的看守狱卒并不稀罕玉,在他们看来这白白的石头片子毫无价值,上面虽然镶嵌了黄金,但是那点金子还不值得他们费心把它们从不值钱的白石头片上花费那么多的功夫将其咔嚓下来。那点金子甚至融不成一枚金戒子。
伯颜将两枚玉饰紧紧的揣着,只在夜静无人时拿出来借着昏暗的光线偷看。他看到玉绦钩身上那条深深的裂纹,果不其然,第二天它就彻底的断裂做两截了。双鱼的鱼嘴处被磕掉了一小块,形成一个刺目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