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我怎么睡了?是谁给我脱的衣服并盖的被?”伯颜问。

“您太累了,在洗浴汗蒸时睡倒在浴室里了。”米昔塔尔一边给伯颜到水喝一边说:“当时我在外面久不见您要什么就进去了,发现您已经躺在按摩用的软榻上睡迷糊了。夫人让我和阿塔海将您用被裹了抱回卧室来放床上睡。您睡的可真实在呢!居然无知无觉的。哎,您先喝一口吧!”

米昔塔尔将水递给伯颜,说:“喝完您可以接着再睡一段。等午饭的时候再起身。您看您实在是累坏了,面色多么的憔悴,和上次一样。那个帝师对您做什么了,让您如此的憔悴?下次如果能拒绝的话,让合汗回绝了那个帝师的要求吧!您是合汗的仆婢又不是他帝师的仆婢。他有什么权利要求您一次又一次的去他那里?这太过分了。”

米昔塔尔还没说尽兴,就被伯颜一把捂住了嘴巴。他看着他,示意他噤声。米昔塔尔狐疑的转了转眼珠,立即明白这里的要紧了。他住嘴不再说话。

合汗体果然是惜下情的,几日后便发话传下口旨,申明伯颜的两个儿子入别里哥选,到岁数即补入怯薛授予执事官职。

伯颜最后一次涉足帝师殿时,高高在上的帝师座上坐着的已经换了人。新帝师和蔼亲切的抚慰了他,因为他是受过瓶灌与身灌并有资格做阿阇黎的人。虽然伯颜反复申明他懂得的一些瑜伽修法是在伊尔汗宫廷内习得的,并不想也不够资格做一个阿阇黎瑜伽师。帝师并没有继续关于传授瑜伽资格的探讨,只温言问候,让伯颜心里到对这位新任的帝师生出来几分的感激。在攀谈了一会儿后,他就被恭送出了帝师殿。伯颜默默的倒退而出,没有将后背对着地位崇高的帝师,因为那是不敬的,哪怕这新帝师看起来比八思巴更加的平易近人更少了庄严尊贵之气而象一个普通的修行者。伯颜知道,从此后他再也不必去帝师殿了。他在秘密法中的位置不久后也要被更年轻的人所取代。合汗喜欢让不信秘密法的人陪伴他修秘密法,只是他自己已经太过苍老。年轻俊美的很快就会填补因他退出而留出的位置。

伯颜并没有放弃他的瑜伽修行。他虽然不信秘法不信佛,但觉得瑜伽能治愈他日渐衰老病痛丛生的身体。在波斯宫廷里他幼小时就跟随克什米尔的僧人习瑜伽,尽管那时他修习瑜伽只是为了在伊尔汗面前歌舞时让自己的肢体更加柔软妩媚。那时的他还年幼,他们总喜欢将他伴做女孩,头上蒙着盖头,手腕足踝上系满了带铃铛的镯子,随着鼓点旋转,柔软的拍动手臂和扭曲腰肢。那时的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以后胡须会如此浓密,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挥着战刀浑身浴血。

哎,老了、老了。他不断的哀叹着。并试图在垫子上做出一个标准的“蝎子式”。这个姿势能快速的让人缓解因久坐而生的疲惫,让血流归脑,提升人的精神。然而他做的很吃力。

他的身体曾经是令诸王垂涎的诱惑。真金和纳木罕两王子曾经与他交递过眼神。他从他们的眼睛里见到了占有他们父亲奴仆的贪欲。

王子们想通过占有他们的强大父汗强壮貌美的奴仆,来宣示他们的继承权是可靠的。然而,他们却一一的落空了。

真金是受佛儒教育长大的,这就意味着他有一个热爱退缩回避胜过进逼索取的人格。他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但对自己可以做什么一无所知。他自幼受到的教养禁止他采取冒险和不敬的行为,而这份儒的优雅和佛的慈悲却是通向汗位之路的障碍。真金的欲望是隐忍而扭曲的。他只敢默默的凝视着自己额赤格日渐苍老的模样,并以同样的沉默对待伯颜本可以自己送上门来的屁股。

真金的内心不是没有过悸动,但这种大不敬的贪欲被这位太子自幼所灌输的君子风度所扼杀了。他,从一个本来可以如阿布.沙龙一样在阳台上公开占有自己父亲达伍德的美人们,并当着臣下之众的面前与父亲的美人交合,从而宣示自己的主权的帝王,最终沦为了寂静无言的残酷冬季里病死在深宫床上的柔弱太子。他的死才是成就他美名的关键。如果他真的活着并继承了他额赤格的权利,以他的软弱不会得到比《圣经》中的达伍德之子更优越的评价。

真金唯一可庆幸的,就是他因脆弱而早亡,又因早逝而保住了名声。

真金如此,一如安童。

安童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无所作为和早亡而侥幸得到了“贤相”的美称呢?想想看吧,如果安童不是在内政中被艾哈迈德和桑哥等“奸佞”斗败,又在外战中败于诸叛王而被海都囚禁,如果在南平蛮子北灭诸藩的战场上“行杀戮之事”以至于“双手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人是札剌亦儿部的安童呢?如果安童与伯颜的经历进行一个美妙的对调呢?那在其死日为去世的“贤相”哀叹嚎哭的大都无数无名百姓口中的名字,只怕哭的就是“伯颜丞相”而非“安童丞相”了。